会面订在养云安缦。

作为国际顶尖连锁酒店之一，以当地特色建筑加疗养出名，建筑风格也如水乡温柔旖旎，百年香樟乖巧伫立，与水波不兴的湖面相应，古朴意境从门廊影壁翩跹而过，仿佛时间从未改变过什么。

宁芙驱车来到这里，把钥匙给门童下车前看眼自己。

妆容简约淡雅，头发梳成马尾，透出活泼，低调粗呢小香风外套，高领白底羊毛衫，搭配修身牛仔裤和小白鞋，搭出度假的闲适。

不签约的商务聊天，西装过于正式，这样刚好。

进入大厅报上盛启枫姓名，就被邀请至会客厅，宁芙一眼就看到盛启枫。

银灰色意式外套，内搭衬衫领口颇低，白丝带悠闲挽结，衣料伏在锻炼有素的身体上，将□□勾勒成礼物一般诱人遐想，但裤子是禁欲般的黑，连着黑色皮鞋一起，更衬得脖子间的丝带像半出墙的红杏，移不开目光。

见她来，盛启枫起身问候：“早。”

宁芙笑着开口：“盛总喜欢意式西装？”

“意式西装偏休闲，世上需要人绷紧神经的事情太多，就不用在衣服上为难自己了。”

说话间，脖间丝带绑成的蝴蝶结，好像一个包装待拆的礼物，摇摇摆摆。

宁芙微笑点头。

盛启枫身边站起来一个男人。

头发横七竖八，一身运动，鼻梁高挺红唇齿白，除却眼睛下面隐约的黑眼圈，隐约一个清纯男大。

眼神清澈明亮，仿佛从未被世界摩擦过，又或者纯粹不将任何事情挂怀于心。

男大主动伸手：“我叫陆云，是启枫的合作伙伴。”

宁芙友好握上，露出招牌笑容：“久仰大名，幸会。”

手轻握一下，陆云飞速放开：“我结膜炎发作，医生让我暂时别看屏幕。昨天启枫订这，我琢磨过来散散心，水疗结束就走，不耽误你们谈正事，放心弟妹。”

弟妹？

宁芙笑容不变，视线转向盛启枫，微微扬眉。

后者浑然不觉似的，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你的明信片。”

宁芙将盒子接过：“谢谢。”

三人落座，盛启枫问：“许作家还要一会儿吗？”

宁芙查看共享位置：“我是开车来，挽星打车，再过五分钟就到。”

盛启枫点头：“好。”

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一壶四杯。盛启枫给宁芙添了茶，宁芙品一口得出结论：“祁门红茶？”

“是，如果你喜欢别的，我们可以再换。”

“冬季喝红茶驱寒暖胃，挺好的。”

看着许挽星车停在门口，宁芙决定先试探几句：“我对影视投资版权开发完全不懂，不知道有什么能帮上你们？”

了然她意思，盛启枫答：“我想先听听许作家的预期，如果合适，我这里有合同样板可以给许作家参考，许作家同意就可以对合同细节进行推敲。就算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作家最不缺同样是作家的朋友，我也同样不缺喜欢优质内容的开发方，可以互通有无，交个朋友。”

宁芙笑意这才带了几分真：“那就太好了。”

第五杯茶下肚，终于听到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宁芙回头看，是跑得汗津津的许挽星。

穿着邋遢运动服，短发一看就没梳过，鞋子前端还带着不知在哪蹭的斑驳污渍，看得宁芙片刻呆滞。

随后站起身眉头微蹙，瞧着她眼神里都是斥责：不是，姐妹，今天是谈生意，你就穿这样子？

许挽星几步跑过来拥抱住她：“我们芙芙今天依然光彩照人！”

宁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等会儿收拾你。”

转身对站起身的两位介绍，“许挽星，职业作家。

“盛启枫，盛总，云启创投CEO，陆云，陆总，云启创投老板。”

盛启枫应声伸手：“您好，许作家。”

许挽星迟疑着回握，半真半假吐槽：“原来是这么正式的见面吗？”

手轻轻握一下，盛启枫开解：“许作家说笑了，没那么正式，我们初次见面，就是简单地谈天说地，顺带度假嘛。我老板是来做水疗和报销全部花销的，他不会参与讨论，当他不存在就好。”

陆云也笑哈哈地伸手：“是的，不用紧张许作家，我是等着做水疗，一会儿就走。”

手简单地握一握，许挽星注意力转移：“水疗不是晚上吗？”

陆云答：“下午也可以啦，预约就行。”

许挽星毫不见外：“能帮我约在下午吗？我昨天可是写了一千五百个签名，右手快废到手冲都做不了了。”

宁芙跟盛启枫对视，都瞧出彼此眼里的惊慌。

陆云不以为意，掏出手机：“没问题啊。不过水疗是两人一组，宁总和启枫也改到下午？”

许挽星饱含请求地瞧着宁芙，宁芙无奈地看向盛启枫，后者点头。

于是陆云改约：“那就下午两点咯。”

许挽星感激地道谢：“你真是个好人。”

陆云开朗地笑：“客气。你们聊你们聊。”

盛启枫给许晚星添一杯茶，被后者一口倒干，目光如炬望过来：“我们开门见山吧：你对哪本感兴趣呢？”

盛启枫缓缓开口：“其实我对许作家关注很久了：许作家是六年前开始以许挽星为笔名进行写作，以每年出版一部的速度在写书，目前出版过四本小说，一本小说集，这个月底还要上市一本新书。我说的应该正确吧？”

许挽星点头。

盛启枫继续：“您的小说常年待在热门销售榜，但是一本都没有卖出过影视版权。关于这方面，是您对于版权开发价格及分成方式有顾虑，还是您对版权开发的前景有所设想？”

许挽星往沙发一摊，二郎腿翘起来，一幅懒散形状，表情却十足微妙：“直击要害啊，老哥。我还以为光寒暄都要很久呢。”

盛启枫笑：“这来源于我通过对您作品的阅读，进而对您为人处世风格的设想。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许挽星一笑：“我喜欢聪明人，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可以认同你加入追求芙芙的行列了。”

宁芙本捧着茶杯安静听着，突然被点到名，睨许挽星一眼：好端端的怎么点我。

许挽星心领神会，殷勤地双手将茶举在宁芙手边。

宁芙睨她一眼接过，同盛启枫打圆场：“不好意思，挽星是作家，思维比较天马行空，喜欢开玩笑，盛总别往心里去。”

盛启枫笑容同样得体：“当然不会。”

宁芙笑容下一秒就僵在嘴角。

“虽然当真也没什么不好。”

说得慢条斯理，生怕人听不到。

宁芙无言瞪他，盛启枫云淡风轻继续：“看得出来，许作家对市场有一些看法，还请不吝赐教？”

许挽星接过话茬：“说实话，影视化对于每个创作者都是不小的诱惑，除却版权费的收入，也能带火作者出版订阅。也的确有投资商通过编辑来找到过我，谈过我那本悬疑小说的事情。”

盛启枫：“那您当时为什么没签呢？”

许挽星直截了当：“小说对于作家来说，像是孩子。我问当时那位投资商，他打算使用什么演员和制作团队。对方给我答了几个流量演员的名字，我不是很满意。”

盛启枫接话：“主角用流量演员，配角用老演员，是现在比较常规的搭配，为了给收视率打底，不至于无人问津。”

许挽星：“成也流量，败也流量。一旦出事作品要被下架，连累人物，也会间接连累原作者的口碑。我有个朋友写的古代言情故事，主角和故事也很出色，被流量演员演出，剧情魔改后再也没人夸过。她跟我说，她有一种卖孩子求富贵的感觉。就像好演员一生可能遇不到一个好角色，人一辈子能写几本书，塑造几个称心如意的角色呢？我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

盛启枫单刀直入：“那您希望得到什么程度的保证，再过来跟您谈合作的事情？比如，您可以指定某个角色，由某个演员来演出，我这边会试着去联系。”

许挽星答得极快：“我对演员是谁无所谓。剧情过不了审我可以改，版权费可以不用一次性付，改分成赚了再给。但我做出让步的前体是，作品整体质量必须有保证，起码是我这个亲妈点开看，不会难受到一集都撑不住的程度。”

盛启枫点头：“了解。”

随即把身边的包打开，掏出一份黑色文件夹，摆在许挽星面前：“这是云启创投标准版权签约合同，可以谈细节的条款都采用黑体加粗，您可以先看看。”

许挽星眼睛瞪大：“我还以为只是在客气，原来真的有项目跟我谈？”

盛启枫表情诚恳：“其实您的作品，无论是故事完整度、角色塑造、热点选取精准，作品都很适合影视化。我之前不是没试着跟您联络，是我联络不上。现在既然认识了，还是希望能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就算不能，也能够给您推荐合适的制作团队，或者出谋划策的。”

许挽星打开文件夹，的确是版权签约合同，抬眼表情仍然狐疑。

盛启枫笑着道：“您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如果您不介意，我们还是先交换个联系方式，这样随时保持沟通。”

于是加上微信。

许挽星咋舌：“那我是不是该把月底要上市的新书给你一本，可是今天都送去印刷厂塑封了。”

盛启枫微笑：“昨天宁小姐已经给我一本了，我刚看到第二个副本结束。”

许挽星对宁芙感激地一笑，宁芙很受用地点点头，许挽星转而好奇：“有书评吗？”

盛启枫答：“就我看到的部分，女主角流星对流浪的态度，看不出流浪是男主角，更像是反派角色？”

许挽星：“很敏锐的感觉，看到结局你就知道了，我先不剧透。”

盛启枫：“那您下一本写作计划是什么呢？可以透露一二吗？”

许挽星突然笑得乖张：“想写恶女。一个游离在名利场上的女人，所有男人都把她当玩物，但她最后在男权社会应有尽有的大爽文。”然后惋惜道，“可惜纯粹的恶女大获全胜的剧情，只能在国外通过吧。尽管背景设置在港岛了，我还是得给她安排个合理的结局。但过程中一定要加上我最爱的狗血元素：兄弟大打出手，父子争一女，豪门恶婆婆，还有小姑子搞百合……光是想想狗血程度就上头啊。”

一旁安陆云忍不住插嘴：“就捞女文学，现代《茶花女》呗。”

许挽星摇头：“《茶花女》算高级外围，也没全赚最后还凄凉地病死了，我要我女儿赢麻！”

陆云呆滞片刻：“还真有，现实只会比这更离谱罢了。”

许挽星好奇倾身向他：“你是货真价实富二代，快把知道的八卦展开讲讲。万一我用得到创作素材，给你分钱啊。”

金钱诱惑来得莫名其妙，但八卦心思如同洪水倾泄，就差拉闸。

陆云前后左右四处张望，鬼鬼祟祟小声道：“我先说，不是我家的事情，我爸妈也很爱八卦，他们讲给我听的……我憋都憋死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另外找个地行不行？”

许挽星立刻站起：“走，你说去哪。”

陆云没办法，瞧盛启枫一眼：“十二点餐厅见，找我打电话。”

“行。”

于是俩人兴冲冲跑路了。

看着二人背影，宁芙有些无语，还是打起原唱：“不好意思，挽星就是这样的，创作兴致来了什么都顾不上。”

盛启枫分外理解：“没关系，风格来自于独特。艺术家没点特色，也就创作不出独一无二的作品，更别说，‘让人上头’？”

宁芙无奈：“她最近狗血短剧看多了。”

盛启枫接话：“真别说，短剧我也看，是作为竞争对手来研究的。”

宁芙不解：“竞争对手？拿什么竞争啊？”

盛启枫耐心解释：“短剧连拍摄带剪辑后期，只需要一个月，审查排队一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成熟的剧情，只需要两个月就能跟观众见面，投资最多百万，是很新兴的赛道。你也说过，很多人是忙到没时间看小说电影电视剧，一整部短剧作品看完，耗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四个小时，大概两部电影的时长。时间合适，内容也为了吸引观众付费不断进行感官刺激，就投资价值来看，很难不火。”

宁芙思索片刻：“听话音，感觉你也可以投？你不就是擅长把小众推广到大众吗？”

盛启枫轻轻摇头：“不会。反倒是更认清，我该做好长视频和精品内容了。”

“如果是内容不够好，你们可以再找到好内容，剪辑成短剧格式不就好了？”

盛启枫拿茶水润润嗓子，很快回答：“短剧风格是爽，虽说我们版权投资的来源之一，网文的核心也是爽，但爽点也有高低之分。比如有恶婆婆对媳妇恶言相向，媳妇当场动手，这很爽，但不够好。如果是拿出证据证明恶婆婆是错的，并且恶婆婆有改过的心理和行动，这样媳妇得到名正言顺的待遇，这是我们想要的。”

宁芙琢磨片刻：“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呗？”

盛启枫：“可以这么理解吧，往深了说就是人物行为刻板，脸谱化。这一点我之后跟许作家深入交流一下。市场现状稂莠不齐，我不会把它视为威胁。但短剧真正的价值，是把创新性的小众作品，用最快的方式送到观众眼前。目前市场竞争已经渐渐分孵化出优质作品了，我最担心，我们挑到的精品项目先在短剧市场被玩烂。一旦观众有了‘这不是在xxxx见过吗’的印象，对精品内容制作很不利。”

宁芙纳闷：“说到底什么算精品内容？”

盛启枫想了想答：“就像你希望得乐成为国内顶尖品牌，跟外国奢侈品有对抗的能力。我最终也希望能孵化出Pixar那样的创作团队，保持每年一部及格线以上的影视作品输出，或者Netflix那样的制作与发行平台，在不同国家做到市场拓展。事业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不然为什么要把时间蹉跎在这上面呢？”

宁芙欣然点头：“是啊。三十岁，才刚开始。”

二人举起茶杯遥遥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宁芙望向周遭：“最重要的事情，引荐你们已经结束了，我们要不也出去走走？”

盛启枫答：“这边有游船，我们去试试？”

“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肥水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