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酒精后遗症，翌日起床，宁芙迷糊间记得先看看醉酒的好友如何，睁眼却看到身侧位置早空了。于是摸过手机发消息，得到对方拍摄的餐厅照片。

许挽星：【快来，五星级酒店早餐外卖！还热乎着呢。】

宁芙：【喔，马上到。】

到洗手间洗脸刷牙，才后知后觉：盛启枫今天没做早饭？

换上一声米色休闲服，宁芙下到餐厅，只有许挽星在大快朵颐。望着满桌子中西式早餐，下意识摸向小肚子。

连日来毫无禁忌的饮食让腹肌都模糊了轮廓，昨天又是烤肉酒精大餐，再奢侈下去恐怕会直接离家出走，于是挑过夹了薄薄烟熏火腿和生菜的牛角包，配着外卖拿铁慢慢进食。

温热咖啡入喉，噢，有炼乳。

牛角包吃得极快，宁芙端着特制爱心咖啡慢慢品味，许挽星胡吃海塞不忘跟好友聊天：“你是彻底搬过来了，还是？”

眼中关切不是假的。

宁芙想了想，把姜景天的事情全盘托出，末了道：“等他回上海，把走廊里的东西都收拾走，我再回去比较合适。”

感叹一句大手笔，许挽星出谋划策起来：“或者直接叫物业收走？”

“理由呢？”

“放在公共区域有消防隐患？”

“有玻璃柜呢。”宁芙轻轻摇头，“再者体面地拒绝，省得落下什么把柄或者口实，让对方有机可乘。”

在外面八面玲珑是为了利益交换，回到家她实在懒得应酬，即便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是曾经根本不熟的同学。

许挽星想起别的：“林平还有继续纠缠你吗？”

宁芙想了想道：“没有。”

换了大门门锁，物业删除人脸识别和非她自己的车牌号后，他绝对进不了小区，公司也没人汇报林平打砸或者骚扰，安静得像人间蒸发。可能是财务曲悠然找他算账了，自知于情于理都亏心，所以也没再做什么……起码芬芬在拿到钱悦给的人事通知后，直接自请离职走人，一天也没多待。

大概两个人商量怎么处理后续吧，已经与她无关了。

一杯咖啡喝尽，宁芙望着杯底奶沫出神。

两周前还在看婚纱，计划找漂亮的热带风景拍婚纱照，把公司经营放到第二位，现在倒是除了经营公司，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许挽星吃着第三块司康，嘴里囫囵道：“但还是防着点，男人最喜欢记恨别人了，不管他们占不占理。”

宁芙欣然一笑，把她嘴边的渣子擦掉：“谢谢我的许大作家啦，只是我的新文试阅……？”

许挽星哇一声就哭了。

楼梯传来细碎脚步声，两个男人下楼了。

陆云穿着昨天来时的衣服，挠挠乱如鸡窝的头发，使劲揉着前额试图把宿醉神经展开似的，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潜意识以为还有，结果直接半跪在地，对两位女士来个大礼。身后盛启枫一把揪住他后衣领，人这才爬起来，到餐厅的几步路走出九曲十八弯的磅礴。

无视满桌早餐，陆云径自摸过玻璃杯，到厨房接冷水下肚，精神头才起来些许：“早啊许作家，早啊弟妹。”

在确认关系前就改口，莫不是有枕边风。

宁芙闻言好笑望向盛启枫，就见男人封口般把豆浆递陆云嘴边，目光才投向两位女士：“早。”

吃人嘴短，许挽星对他点头，悄悄跟宁芙眨眼。

宁芙只得在桌子底下踢踢她小腿做告诫。

一时之间，餐厅安静得像大学食堂。

宁芙安静陪着三人吃饭，琢磨着明天要飞香港，今天得定下出席的裙子，于是微信敲盛启枫：【我穿什么合适？】

分明坐在对面。

盛启枫不着痕迹瞥她一眼，嘴角轻轻弯起，也打字回复。

盛启枫：【苏富比，没那么多讲究，目的在做慈善，掏多少钱比穿多少钱的衣服更重要。你大可以穿着得乐出席。】

宁芙以手抱臂，瞅着一眼餐桌对面的男人。

得乐时装线归她一手操刀，款式足够应付，但品牌格调不够撑场面。通常穿一线奢侈品成衣，全身价位五万左右合适。

宁芙：【那你穿什么。】

盛启枫：【Zegna。】

在男装里头档次与Chanel持平，宁芙毫不意外。

就见到盛启枫补充：【买了三套乱搭着穿，反正也不会有人扒着衣领子跟我说，嘿哥们儿没钱买新款？】

宁芙弯起唇角，想了想打字回：【我找黎安借吧。】

高级定制过季款，应付拍卖会绰绰有余。

转头看向黎安朋友圈，巧了，前天还在纽约参加event，昨天回上海，估计已经在自家休息了。

上一次聊天还是踩着除夕0点0分祝她新年快乐，得到黎安发的一百块压岁钱:D

心里编辑借裙子的措辞，下一秒对方先发来消息。

黎安：【大过年的，中午跟我吃个团圆饭？】

宁芙笑容满满地回：【好啊！想吃哪家，我现在订餐厅！】

黎安：【订什么餐厅，叫启枫过来伺候。在车上，见面聊。】

听话音，居然是熟悉的。

宁芙手指抵着下颌，不禁望向对面同样打着字的盛启枫，身边许挽星忽然清清嗓子，问对面陆云：“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陆云一口一个馄炖吃得高兴，茫然回：“啊？大过年的能有什么计划。结膜炎还没好，不能玩游戏，想别的消磨时间呗。”

许挽星一拍桌子：“那你陪我去苏茜家采集灵感呗。”

陆云满脑子问号：“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许挽星答得理所当然：“昨天啊。”

许挽星催陆云吃完早点，便带着他的行李箱和人拐去邻居家。宁芙只来得及提醒她别再喝了，人便消失在大门口。回房里，餐厅被盛启枫收拾干净，转头迎来宁芙质问般的盯，摸摸鼻子道：“怎么了？”

宁芙审讯般开口：“你认识黎安。”

“是伟大的启珍教授的大学同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宁芙虚着眼瞧他：“多后来？”

“《Fashion》重逢之前。”男人莞尔一笑，“如果中午要过去吃，现在就该出发了。”

黎安住处位于旧法租界，房子是祖传地产，价值堪比文物，荒凉了很多年，在她有钱之后按照上世纪30年代黄金时代风格翻修一遍，但更适合现代社会便捷。

盛启枫载宁芙来到黎安家，车子停在路边，宁芙提着在北京买好的伴手礼上前敲门，是跟随黎安二十年的老管家石霞开的。

见到宁芙，石霞笑意立刻浮出，更看到她身后盛启枫时毫无惊讶，显然男人不是初次拜访，慈祥笑容问候道：“是小芙和盛总啊，祝二位龙年快乐，万事顺心。”

宁芙不忘记说吉祥话：“也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不忘记把备好的礼物送她一份。

石霞推辞片刻还是手下：“有心了。”

时常出入黎安身边，宁芙看她像远方亲戚似的：“再客气就见外啦，霞姨。”

宁芙和盛启枫随石霞进入院子，平平无奇的青墙内侧，二层独栋固然珍贵，可与独栋占地相当的花园才是重头戏。院中那棵槐树少说有百年历史，就连凉亭规划，池水设计都符合苏州园林美学。

更有黎安从全世界各地移植名品玫瑰，等到春天到来，枝头变会被娇贵玫瑰占据，一直开到秋天，争奇斗艳。

每次宁芙见了都羡慕不已：要说盛启枫住的现代独栋她还能努努力，可这栋充满了历史气息的房子，只能是娘胎里带了。

她又很快安抚自己：没关系，就算我没有，我女儿一定会有。

还要继续努力！

进入独栋，迎面便是黎安。室内暖风开得十足，她穿着米色羊绒家居服，齐耳短发染成金棕色，不忘时髦地烫成小卷，披肩更是波西米亚风格，仿佛把春天都穿在了身上。五十岁未婚未育，保养周到，看起来就像普通中年人，皮肤好到白里透红，不见丝毫时光的摧残。

见到宁芙，她远远地招呼一句：“来啦。”

宁芙登时将手里礼物扔在地上，三步并两步跑上前，亲昵地抱住她：“龙年快乐！我的黎大老板！”

黎安身高不及她，宁芙熊抱上去，更看不见脑袋。偏生宁芙在找什么似的，亲亲黎安的脸颊，又在脖颈处乱闻，直到黎安在她脸蛋印下一个吻，宁芙才依依不舍放开怀抱，眨着漂亮的眼睛问：“你换香水啦？”

黎安一根指头戳到她额间，笑容温和道：“哪来的狗鼻子。是衣物芳香剂，现在的科技水平，真是一年比一年强。有时候不得不服老啊。”

宁芙惊讶道：“我们黎大设计师今年不是十八吗？哪里老了。”

黎安抬手扶在她肩头，嘴上叹息似的道：“你啊。”

气氛温馨之时，不像师生，更似母女。

两人亲热殆尽，黎安才顾上跟盛启枫打招呼。可怜孩子把宁芙提的东西重新拎在手中以示尊敬，连同他准备的礼物，两手满满当当，都快勒红了。

黎安连忙请石霞把礼物提走，解放一双指挥文娱投资交通的手：“新年快乐，启枫。你妈最近怎么样？”

盛启枫先回一句新年快乐，才徐徐开口：“承您问候，她身体一向健康，三月会在上海参加学术论坛，她托我向您问，届时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黎安嫌弃似的摇头：“她原话肯定不是这样，微信给我发的拜年短信，跟去年的一模一样！肯定是群发的。”

盛启枫笑意如春日阳光清朗：“我妈微信联系人都上四千了，只群发给一百以内的朋友。换个角度想，也算是品质稳定如一，杜绝假冒。”

黎安浑然不信，还是嘟嘟囔囔：“那我可得好好敲她一顿了。来，进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