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的实验已经足以让我们得出结论了，月人果然是无法被物理手段摧毁的，”肉族的实验人员指尖在掌心里捧着的刻板上划了划，“不论被分割成多少份，只要放到同一空间内就还是会重新聚合。值得一提的是体积越小，月人的智慧也会相应的变差，体积在10立方厘米以下的实验体几乎就完全不具备思考能力了，无法与之进行交流，针对刺激的反应也十分微弱。”

“月人在分割状态下获得的情报在重新聚合之后会进行并列化，但并列化的精确程度会受限于分割时的思考能力。”

她在终端上稍加操作，半透明的光屏在海水中铺展开来，播放着几段实验录像。

“长时间未参加切割融合实验的月人会诞生独立人格与个体意识，事实上现阶段实验室当中的实验体也都是由红宝石元帅从不同的月人个体当中收集而后融汇而来。这也与我们所知悉的月人诞生的历史相吻合。我们将具备独立人格、较完善思维能力的实验个体，也即常规状态的月人称为基础样本，目前为止我们所观测到的基础样本最短形成时间为173天。”

“对基础样本01、02、07号分别进行的一百次单体切割与融合实验均指向了同一结果，在不与其他个体混杂的前提下，不论分割多少次，再度融合时基础样本的人格与记忆均不会发生改变。”

“切割实验进行到33次以上后，基础样本01、02、07号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负面情绪。其中样本02在第57次分割实验后出现了严重的情感障碍，由于完全无法与其沟通，我们决定在单体切割与融合实验项目结束后将样本02投入到混合切割与融合实验中，以基础样本02为原始素材的分割样本，命名为02-x-y，其中x为体积相等的同一组衍生样本，y为其组内编号。”

“在接下来的混合实验当中，与02衍生样本相融合的实验体称为接收样本。我们发现，在268组混合实验中，只有14组实验的接收样本未受到基础样本02的影响，这14组实验的共同点在于参与实验的02衍生样本体积均小于10立方厘米。”

“其余的254组实验中，接收样本均受到基础样本02的影响，观测到了负面、消极的情绪状态…”

……

长达三个小时的“月人分割与融合实验第97次报告研讨会”终于结束，与会人员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啊——”斯诺猛地伸展了一下触腕，年轻的科研人员神色颓靡，“听得我头昏脑胀，终于结束了…为什么我们也得来参加啊，我们难道不是宝石组的成员吗？”

“你还是第一次来参加月人研究组的会议吧？以后有你受的，”她身旁的茜丽丝也没比她精神到哪里去，“毕竟三族的共同祖先都是人类，精神方面似乎也有共通之处。肉组姑且不论，宝石组的研究重点已经完全要转向精神领域了，毕竟生产方面的难关全都被攻克了嘛。以后的研究重点应该会放在微小生物上，和月人组还有得是经要取呢…”

“不要啊！”斯诺发出一声哀嚎，“谁想听那些家伙的事啊！我可不是为了听月人相关的话题才加入宝石组的…我明明是想——”

“多了解一些红宝石元帅的事，”茜丽丝没精打采地接过话来，“宝石组的成员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这个想法，然后发现自己研究的主要对象居然是月人之后，崩溃的反应也如出一辙。”

“那茜丽丝又怎么想啊？你就不崩溃吗！”

面对新人的询问，茜丽丝扯出一个生无可恋假笑来：“你看我像是不崩溃的样子吗？”

斯诺：“……”

斯诺：“对不起。”

茜丽丝沉沉地叹息着摆了摆触腕，“其实我当初也没有想的那么天真，毕竟红宝石元帅切片那种宝贵的研究资料只有总负责人那种级别才能接触得到…努力一辈子也很难达到那种高度吧。不过研究合成宝石、其他种类的宝石不也很不错吗，全都很漂亮，而且还是元帅的同族。谁知道现在……唉，往好处想，现在的宝石组组长不知道研究了多少年月人才有机会直接研究元帅本人呢，我可吃不了这个苦。”

“直、直接研究元帅本人？见到真人的那种吗？！”

茜丽丝没有斥责新人的不稳重，她艳羡道：“组长确实是见过没错…不过可别指望元帅会亲自参与实验，她哪有那种空闲啊。不过元帅给我们留下了身体各个部分的切片作为研究素材呢，那个宝石人记忆载体与情感区块研究是机密项目，只有顶尖人才才能参与……我们就只是听说过而已。”

“真好啊～～”斯诺语气荡漾，“不知道我退休之前能不能参与进那个项目里。”

茜丽丝笑道：“还是专注眼前吧。咱们宝石组最近还招了几个艺术系的高材生呢，你说神奇不神奇，据说要是要成立新的项目组。你好像是宝石医学专业毕业的来着？说不定会被分配到新项目组呢。”

……

半透明的锥状螺壳内流淌着珍珠白色的溶液。

也许是由于天生华丽的外貌，阿德米拉皮利斯族天生便对美与艺术有着超然的触觉，这一天赋在物产丰饶且民生幸福的蒂斯肉族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到建筑的规划，小到日常衣着与饰物的搭配，哪怕是在以严肃和效率著称的科研领域也并不例外。

——思维阻断剂7.1。

这个外表如同某种精美装饰的物品，有着与之截然相反的冷酷名称。

青春不再的研究院院长久久凝望着呈在贝壳上的、不过拇指长短的螺壳，浅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一种如同注视幼子般的骄傲与深沉的感慨。

数不尽的前辈们穷尽一生去推进的这项研究，终于在她这一代取得了突破。

利用月人混合融合后会受到新融入月人样本影响的特征所研发的对月人专用武器……的雏形，其主要成分为施加了定量刺激的浓缩月人样本。这意味着同一批次的思维阻断剂能够造成相同的影响，而具体的影响方向自然取决于他们对原材料所采取的措施。

直到版本5.3之前，思维阻断剂所能达成的效果都还只有“负面情绪的传染”而已；但随着对月人——也即微小生物聚合体研究的突破，思维阻断剂所能施加的影响也变得越来越多样，以“轻忽”为核心理念的6.0世代也应运而生。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压实验与测试过后，大约百年余前，红宝石元帅决定将整个轻忽系列投入实战——并非是实验室中被严密监管的、进行过无害化处理的实验体，而是以真正的月人作为实验目标来测试阻断剂的功能。

尽管这在当时是无异于石破天惊的提案，但反对者依然寥寥无几。

一旦暴露，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能够参与这项研究的工作人员，没有人会笨到看不到其中的风险，然而或迟或早，这都是终将迈出的一步。月人是去往真正安宁的路上不得不去除的绊脚石，一味地逃避永远不可能击败强敌。除此之外，红宝石元帅亲自参与实验的事实也格外令人心安。

“傲慢是月人固有的性格特质。傲慢易滋生轻忽，比起其他阻断剂的激烈效果，在至今为止的实验中，注射了轻忽系列的试验品所表现出的异常状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正如大家所知悉的那样，这些实验体对异常状态的判断和风险预测能力都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我认为将轻忽系列投入实际使用的收益远比将要面对的风险更高——朋友们，月亮在天穹上高悬，风险时常与我们相伴，我们踏出的每一步都在与死神共舞。但如果畏惧于风险而故步自封，我们就连舞伴也当不成，只能沦为屠刀下待宰的鱼肉。”

在做出了这样的断言之后，红宝石通过改造过的武器，将涵盖6.0-6.7的整个轻忽系列，全部于实战中注射进月人体内。

事实证明，轻忽系列没能在天上那群废气当中激起任何一丝水花。即便如今年事已高、心态也愈发平和，现任月人研究院院长还是在收到了红宝石元帅所收集的、含有“轻忽”系列阻断剂成分的月人样本回馈时忍不住产生了一丝蔑视的情绪。

越是投身于科研工作，她就越是感觉到月人的外强中干。月人之所以难缠，不过是因为先天的优越特性以及继承了人类最多的科技遗产而已。然而这个种族是何等傲慢且愚蠢，只在高高在上地摆弄无知无觉的棋子时才显得高明。一旦你坐上棋手的位置，就会发现这个自以为运筹帷幄的棋手甚至都注意不到你悄无声息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