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诅咒?”

“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

出自日本的第一部文学作品《古事记》。

书中记载了一系列神明创世的古代神话，包括太阳神天照大神，出云神话里的大国主神等等神明事迹。

根据创世神话里描述，正是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两人创造的日本。

不过这么说并不对。

从现实层面来讲，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早就指出了人类的起源是由一种和猿类类似的共同祖先进化来的。

自人类诞生而起，在创造出文字之前，在使用火焰以前前，在学会捕猎之前。

聚集了最多负面情绪的意象，由此诞生的最初的诅咒。

或许是...

“...黑暗?”

结合所有看书得到的知识，自己的思考，仓桥唯最终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在人类尚未彻底掌控光明前，深不见底的黑夜，一无所有的黑暗。

未知，恐惧，厌恶。

这是最可能成为诅咒的东西。

“...是我的描述不够具体。”

硝子看到仓桥唯认真思考得出来的高级答案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东西，我是指作为一个人，或许是现代人。”

“在诞生于世之前，可能会背负的诅咒。”

“?”

因为硝子的话，她的思考陷入更加深刻的困境。

由负面能量聚集而形成的诅咒要怎么在负面能量出现之前存在?

就像是鸡生了蛋，但没有鸡的出生，蛋会怎么出现，如此形成的悖论。

“......”

硝子见状浅笑了一声。

“不知道很正常。”

“因为一般更多的会用『最短的诅咒』来称呼它。”

只是换了一种称呼，仓桥唯却立刻想出来了答案。

“是『名字』吗？”

“嗯。”

那是一本风靡一时的奇幻小说。

故事的主人公是历史上最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有一天，他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源博雅提问：『你认为世界上最短的咒是怎样的?』

朋友直接说道：『别让我想来想去的了，告诉我吧。』

安倍晴明回答道：『世界上最短的咒，就是‘名’。』

他又说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名字，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种东西。假设世上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了。也就是不存在。』

朋友并不理解。

安倍晴明便用了对方的名字举例：『以你的名字‘博雅’为例，你和我虽然同样是人，可你是受了‘博雅’这个咒所束缚的人，我则是受‘晴明’这个咒所束缚的人。』

朋友好奇地提问：『如果我没有了名字，就是我这个人，不在世上了吗？』

安倍晴明最后的回答是：『不，你还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

这段对话仅仅是书中的一小段部分，却逐渐因为『名，是最短的咒。』这句话而广为人知。

很想再次抽一只烟，棕发少女摸了摸口袋，却没有打火机，便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生命降临的瞬间。”

“婴儿啼哭的声音。”

“脉搏开始跳动的证明。”

“耀眼的光芒与缤纷的色彩。”

“在感受到这些以前，作为孩子，被赋予的名字。”

“与其说是最短的诅咒，更像是一个人诞生以来，最初的诅咒。”

“我是早产儿。”

硝子低垂着眉眼，淡淡地陈述从来没有和高专其他人提起过的事实。

所谓早产儿，是胎龄超过28周不足37周的婴儿，如果是正常出生的，硝子的年龄本应该和五条悟差不了多少天。

提前出生的婴儿，器官发育并不成熟，体重太轻。医生说很容易引起其他感染性疾病，将她转移到监护室里进行治疗。

消过毒的玻璃将她和家人隔离开来。

“因此，我得到了『硝子』这个名字。”

硝子。

(しょうこ)

意为玻璃。

和那种晶莹剔透，质硬脆弱的材料意思相同。

因此所有人都把她当成那种同样脆弱又透明的宝物一样对待。

从婴儿时接受无微不至的看护关照，到蹒跚学步的时候学会反转术式。

摔伤了能治好自己的伤口，划破手指也能恢复如初。

即便如此，所有人还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因为先天器官的发育问题，家里人连打扫卫生这种小事都不会让我做。”

生怕她接触灰尘，生怕她因此感染。

“我其实并不希望这样。”

师长，前辈，同期的男生。

这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真心话。

【对不起，硝子，这个很危险。】

【这是为了你好。】

【硝子，我不建议你进行祓除咒灵一类的任务。】

【那就由我们来保护你了！硝子！】

硝子比任何人都知道。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每个人的意见也不同，带着『这是为了你好』的想法，对她自己来说，对一些人来说。

是一种诅咒。

“一个人的一生，只有名字是在自己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的。”

“这个我没有亲身参与的东西，却代表了我本人的存在，并持续一生。”

“听起来很讽刺吧?”

“......”

仓桥唯无法反驳。

唯。

(ゆい)

『仅仅』『唯一』『只有』。

她被赋予的名字，含义如此孤独。

离开亲生父母，离开养父母，离开朋友。

失去记忆。

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像硝子所说的那样，名字，或许早已成为她身上最初的诅咒。

“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硝子的话音一转。

“有人觉得『玻璃』脆弱，有人却觉得它坚韧、纯洁、透明。”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看法。”

“就像『玻璃』，虽然易碎，它其实比铁还要坚硬。”

“就像反转术式，虽然不是术式，它输出的正面能量要比咒力破坏力更大。”

“唯，你知道酒的味道吗？”

仓桥唯点了点头。

“它其实一点也不好喝是不是?”

仓桥唯又点了点头。

“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并没有进化出对乙醇这种物质味觉的培养，酸辣苦涩，这些味道是机体对有害食物的规避，辣味甚至是作为痛觉出现的。”

“烟也是。”

吸进去的烟雾既呛人又难过。

“最开始。”

“我并非是因为喜欢才会喝酒，也并非是因为喜欢才会抽烟。”

“那为什么..?.”

还要经常喝酒呢?

“大概是...”

“想做一些会被责备的事情吧。”

像这样和对方面对面地说出真心话，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

『硝子，这样对身体不好。』

『硝子，要注意安全。』

家人把她视若脆弱的玻璃时，硝子多少还是有一些叛逆心理的。

她学会了抽烟。

她学会了喝酒。

她学会了这些看起来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看啊，就算喝酒我的身体也不会出现问题。】

【看啊，就算抽烟我也可以用反转术式来治疗自己。】

【看啊，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

用这种幼稚的行为进行无言的反抗。

如果说最初做抽烟喝酒这种伤害身体的事情是为了表达自我。

后来已经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再后来，成为麻醉自己的爱好。

【看，我又在喝酒了。】

【看，我又在抽烟了。】

【所以，快点责备我啊。】

想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够责备她了。

就这样，最后她答应了待在高专。

和夜蛾老师，和歌姬前辈，这些还能够责备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她希望被需要，而不是希望被过度关心。

她希望被责备，而不是希望被过度保护。

多么矛盾。

或许一年两年后，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她会一直待在这里，或许她会一直承担这份，名为『硝子』的诅咒。

“『硝子她没有什么战斗的能力，我们要保护她才对』。”

“和那两个笨蛋第一次进行任务的时候，夏油是这么说的。”

“五条也是。”

“真是两个不请自来的保镖。”

语气带着责怪，带着埋怨，棕发少女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怎么生气。

“对这两个自说自话的家伙，直接喊名字什么的，我才不要做啊。”

不甘心。

从一开始，她就没和两个人说过『要好好保护我啊』这种话。

可是。

不知不觉，这件事已经难以说出口。

不知不觉，她只能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即使是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时间久了也会像工作一般成为习惯。

“对不起，唯。”

“原谅我的叛逆吧。”

“因为叛逆，连『不要保护我』，这种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用错误的方式来反抗。”

用自己和其他人的称呼间这微不足道的疏离感，用抽烟喝酒这种自我伤害的方式，硝子向着自己背负的诅咒大喊。

『不要再保护我了！』

却不知不觉伤害到了其他人。

“真的很抱歉。”

“......”

“...硝子才不是坏孩子。”

“一点都不是。”

她被仓桥唯一把抱住。

硝子笑了笑，也伸手回抱对方。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唯，诅咒的本质是负面情绪。”

“我个人认为自己得到的名字是一种诅咒，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

“就像你的名字，它也可以是一种祝福。”

“是代表他人对你期望的，『独一无二』的含义。”

“......”

感觉到黑发少女把自己抱得更紧了，硝子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慰。

“硝子...”

“嗯?”

“谢谢你。”

棕发少女先是一顿，随后温柔地回应：“嗯。”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她没有把任何和父母有关的事情告诉硝子。

却奇迹般地回答了她的难过。

『唯』

并非是孤独。

而是在诞生于世之前，父母赋予她的，带有珍视意义的名字。

唯一。

独一无二的存在。

“唯，做咒术师的话，你需要的特质是自我。”

“高专里有目中无人的笨蛋，也有不可一世的笨蛋，就算是不合群，就算是坏孩子，也不会有人责备你。”

“所以，如果有想要说的话，就大胆一点说出来吧。”

不要像她一样。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

长久的沉默后，硝子她听见对方名为笑容的回答。

“好。”

孩童时的脆弱。

中学时的叛逆。

高专时的无法说出口的真心话。

烟与酒的真相。

硝子抱着对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那个叛逆的她，笑着说道。

【已经没关系了。】

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对话——出自梦枕貘著《阴阳师》第一个故事：《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