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言拒绝了她。
虽然他几天前才加了另一个“患者家属”的微信,但那又不一样,那可是谢云桥。
不说别的,谢云桥肯定不会给他无缘无故发骚扰信息。
至于一般的医生和患者关系,哪有什么必要加联系方式?
不过在程雪依的再三请求下,江挽言还是收下了那张写着她联系方式的纸条。
反正他又不会加,收了就收了。
程雪依似乎也不期待着他能同意,看到他接下了纸条还有些惊喜。
所以你真的就是随便问问对吗?
可恶。
尽管本来就不准备加,但看到对方其实就是试试江挽言还是有些不爽,毕竟他是认真考虑过加还是不加的。
很多医生会一刀切地拒绝掉全部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的这类请求,很多医生则是一刀切地选择都添加到工作号。
虽然上述两种决定的结果其实差不多。
大家都希望将工作和生活分开,工作时尽心尽力,生活留给自己和家人。
曾经的江挽言比较单纯,那时他还是学生,来医院实习还不久,他觉得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好像无所谓。所以他加患者或者患者家属也觉得无所谓——同事很震惊地问过他:“难道你下班后也想一直处理工作吗?”
为什么加个微信就会代表下班后也在处理工作?
因为在医院里面对的病人什么人都有,他们着急没有错,只是医生也会疲惫。
合理的医患关系就该起于医院终于医院,不然对双方都是困扰。
他叫号,等待下一个患者。
“医生。”对方慎重地坐下,急切地开口,“信息素味道能改吗?”
江挽言冷静开口:“不能。”
信息素来自于腺体,通过血液流转全身,信息素特征属于基因特征。而基因不能编辑,所以显然味道天定,不能改。
想改的都没改成,极端人士一般都是腺体切除手术的受众——信息素的源头没了,性别仍能通过血液检测确认,但味道肯定会逐渐淡到接近消失。
医生江挽言真诚建议:不要草率地做决定。
特别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要切除的——怎么着,万一你下一个喜欢的人喜欢这个味道你变不回来那怎么办?
独立做决定往往伴随着心智成熟,但现在很多号称已经独立的人心智并不成熟。
腺体切除手术确实已经很成熟了,但依然不妨碍江挽言不想听到这么儿戏的理由。
总有患者坚称这个理由不儿戏很必要,江挽言一般不去反驳他们。
随便吧,自己的自由。该签的字别少签就行。
“我想做一个检查。”眼前的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我的信息素味道似乎改变了。”
江挽言霍然抬头。
……
看完门诊,江挽言在椅子上发呆。
信息素味道改变……按理来说不可能。可是他说得言之凿凿……
想了想,江挽言把桌上程雪依留下的联系方式收进了白大褂口袋。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江挽言一周只坐半天门诊,但这不意味着他很闲——比如上个星期顾雪州那场大手术——医院的突发事故实在有些多。
但这个周一肯定没有。江挽言调了休,下午晚上都请假,他要去参加他外甥女的成人礼。
江挽言划拉一下手机,看见他的姐姐催他让他晚上早点来,他的外甥女也在问他什么来。
他的家庭简单到没什么好说的,总共在世的还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两个人,他的姐姐和他姐姐的孩子。
他们三个人都很忙,还在读书的外甥女不表,他和他姐姐都算是彻头彻尾工作狂,感情不错但是非必要不联系。
总有人觉得江挽言家庭不太好,唐音然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过需不需要帮助,江挽言总说没什么好说的,也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
彼此互相关心,但各过各的不会经常联系。有时候久了江挽言都不知道怎么和姐姐找话题,有时他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太熟。
倒是他偶尔和他的小外甥女联系——毕竟他和姐姐的孩子差的年龄都比和姐姐差的少。
江挽言称得上很有钱。
医生收入在整个社会层次中算中偏上,而这笔已经算不错的医生的收入对他来说只是个零花钱,他真正的大头收入来自于分红。
简单来说,他的父母开公司,他的姐姐继承公司,他分了股份去追求理想。
好吧,虽然理想挣的没有股份多。
江挽言算算他的工资,算算他的分红,觉得他辞职不干也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他姐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父母都厉害。
江氏天才般的接班人江挽歌。
江挽歌比江挽言大16岁,是个天资卓绝的alpha,一路名校毕业后回来顺利继承家产并开疆拓土。
江氏是做汽车品牌起家的,新一任掌权人江挽歌上任后也没有改变这个大方向,而是接续深入新开辟了新能源赛道,大获成功。
被众人津津乐道的是,江氏总裁早早地就进行了生育,这似乎不想给人任何的遐想空间——这位总裁总是奋斗在工作岗位第一线。
江挽言的发小还调侃过他“你们姐弟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工作狂。”
江挽歌的孩子是一个omega女孩,孩子的父亲是个未解之谜——江父江母不会提这个话题,江挽言那会儿还小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他想问的时候,知道答案的他们的父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而长大后哪怕江挽言再傻,见到了保持单身十数年的姐姐,也不再会觉得这是个什么好值得提起的话题。
更何况他还不傻。
那个男人无疑对江挽歌很重要,而且他们不能在一起,有什么原因阻断相爱的两个人?
江家又没有人反对。
那就一定是无法改变的原因,可又什么原因无法改变?
江挽言不想深究,也不想戳姐姐的伤心事,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孩子的舅舅。
孩子都很健康,这就很好了。毕竟这是仅剩的除了姐姐外他血缘上最亲密的人。
现代的医学技术对于ABO并没有发现稳定的遗传迭代规律,alpha和omega的孩子极大概率是alpha和omega,但也会出现beta,而beta和beta的孩子,大概率还是beta,也有少数可能出现alpha和omega,至于alpha与beta,omege与beta,也是凡事皆有可能。
目前普遍认可的一个观点是信息素是属于全体人类共有的基因,但是表达方式不同,表达性状的便会有腺体信息素,没有表达的就没有。
江挽歌是个alpha,虽然不知道另外那枚精子是什么,但子女是alpha和omega的概率就很高了。
像江挽言这样父母AO他却是个beta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
成人宴在酒店,等到江挽言姗姗来迟的时候,人都差不多来全了。
“舅舅又加班了吗?怎么来这么迟。”江以宁凑过来,她今天穿了一条到膝盖上的很蓬松的白裙子,但看着见江挽言过来,她很是得意地转了个圈,“好看吗舅舅。”
“堵车。路上出了车祸堵了好一会儿。”江挽言先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他平常上班离得近,基本不开车,这回开车过来虽然安排过了时间,但也不能预料到会有突发车祸,“很好看,自己选的吗?”
江以宁不太爱穿裙子,这有点源于性别的刻板印象。
omega女孩通常被认为是温室中的花朵,说好听点,被认为是6种性别中最需要照顾的人,说难听点,被认为是最不堪重用的人。
男女倒还不要紧,但出生于这样的家庭,omega而不是alpha就已经是被指点的“原罪”了。
而裙子总被用以寓指“美丽柔弱脆弱”。
江以宁不希望她和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尽管她也是知道:一件衣服什么也代表不了。
虽然江挽歌竭力避免这种情况,但还是有闲言碎语传到了幼小的江以宁耳朵里。
“以后你说不定要招婿一个alpha,有合适的人选吗?”
“为什么要招?谈恋爱吗?”
“你傻呀,偌大的家业难道给别人吗?”
“可是还有我啊,而且舅舅也在。”
“但你是个omega呀,而且你舅舅又没参与过公司管理,这都是你妈妈……”
后面的话被江以宁不高兴地打断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江挽歌和江挽言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段对话时除了愤怒就是无奈,他们努力教孩子正确的平等,有些人的刻板印象已经刻入了脑海。
或者说他们是在盼望着些什么。
江以宁那时候就开始变了,她开始特意地避免一切和“omega”“脆弱”能够沾上联系的东西。
她明明很喜欢穿裙子的,但整个少女时期更多的都是偏酷风格的裤装。
“没必要的。”江挽歌都为此说过,“穿漂亮的衣服是自己的权利,我们又没禁止别人穿,妈妈当年也穿呢,你看这些照片。”
一件衣服而已。
但江以宁还是不愿意穿。
江挽歌和江挽言都没什么办法,但今天,她倒是罕见地穿了条漂亮的裙子,看着还很高兴。
“照初说很好看。”看见舅舅也说好看,江以宁明显变得高兴起来,她带着舅舅指了指桌旁低头的少女,“她替我选的。”
温照初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了他们的视线。
江挽言友好地对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