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为什么，江挽言就想找人聊聊天。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个人不是谁都行，而是具体的叫做谢云桥的人。
他划了一下聊天框，一时找不到切入点。上一条和谢云桥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有事及时沟通”上。
但是最近无事发生。
顾雪州正式出院了，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但也没什么后续；沈霁云没找他看来——他果然是行动中的边缘人物——但是这样他也没理由和谢云桥说话了；工作还是一样的忙碌，但这没必要和谢云桥讲……忙碌的工作硬生生和谢云桥一点交集也没有，有点烦。
江挽言有一种真切的抓心挠肺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只是滋生了他内心的渴望。
他想给某个人发消息，最好这个消息一发出去他们还能有来有回地聊两句。
一种奇妙的感受。
江挽言很少会觉得烦，就像他不会厌倦看电影一样。看电影的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清楚地明白故事中的角色的情绪，但是他从不因此感到快乐或者悲伤——他是个能面不改色看恐怖片的“狠角色”。
江以宁十几岁的时候有个爱好叫“半夜看恐怖片”，人菜瘾大，那会儿还在读博的江挽言偶尔回家就会被她拉当陪她看电影的免费劳工。然后他就能看到江以宁抱着被子瞪大眼睛还死活不肯开灯的样子。
那时候她甚至还能问出“舅舅你不会是鬼吧？”的问题，后来江以宁就不拽他看了，她的评价是：“舅舅你这个人没有心。”
江挽言还问过：“不害怕就是没有心？”
江以宁从小就在情绪感知上非常有天赋：“你不只是不害怕，恐怖片一般不会只有恐怖元素，有些很感动的剧情你也不感动。”
“但我知道导演想让我感动。”江挽言反驳，“就像我知道这部影片的音效是为了营造恐怖氛围而特意设置的。”
“你知道和你感到又不一样。”江挽言十分讶异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有如此深的见解，却又听到她下一句说，“跟你一起看都不可怕了，没意思，以后不找你了。”
合着自己一个人看吓人，和别人一起看不吓人也不乐意呗？就想要两个人叠加成倍式恐怖？
江挽言发现他不太理解他这小侄女。
而他对于生活的态度就像是看电影，他从来不会有太多的感受，看电影时他明白他只是一个观众，而对于真切身在其中的生活，他也觉得他是一个观众。
好像有点问题但问题不大。
江挽言从没在意过这个问题，他将之归因为他的生命中有太多值得注意的事情，这些旁人的小事根本无关紧要。
可现在他的生命中依然存在很多值得注意的事情，但他却对“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兴趣起来。
给一个人发什么样的消息他会回复并且可以多聊几句呢？
江挽言手指凝固在聊天框上方。
他不太知道。
但是他并不气馁。他想到了他快乐活泼总是一堆鬼点子的侄女。
他打开和江以宁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是江以宁：“那你进来找我。”
时间还是她成人礼那天，她问他什么时候到，他说马上，她回复让他进去找他。
再往上拉，是江以宁问他有没有礼物，他说有，江以宁震惊地表示“舅舅竟然准备了礼物”，然后他说“不然呢”，江以宁表示如果舅舅没准备她可以直接给他发链接——于是这小姑娘收了两份礼。
江挽言看着就想笑，江以宁确实是个很暖心的孩子，除了那两份礼都不太便宜之外。
但他很快又笑不出来：这些东西又不能套用在谢云桥的聊天上。
怎么，难道他要送他礼物吗？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他担心谢云桥直接回一个问号，那他不就把天聊死了？
虽然谢云桥看起来不像是直接回问号的人，反倒是他比较像，但是他礼貌地问“怎么了”更让他无从适应。
他总不能说是想找个理由跟你聊天吧？
如果就算这样聊下去了，搞得也很像是付费聊天——他并不想用礼物来换取聊天，像是拿人手短……谢云桥和他并不差钱，但估计这样会给他带来困扰吧，还要想着给他回礼什么的。
他并不想这样。
江挽言继续向上翻聊天记录。
江以宁在联邦医生节的时候祝他节日快乐，并表示他辛苦了——虽然故事的结尾是江以宁给他发了个小红包，他给她发了个更大的结尾。
节日？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借口。
江挽言打开手机自带的日历，今天什么节日也不是。
更烦了。
江挽言将日历往后翻，成功地发现一个礼拜之后是儿童节，然而他们都不是什么儿童。
但是江以宁特别喜欢过节凑热闹。
江挽言脑海里萌生了一个非常蠢一看就全是破绽但肯定会有回复的计划。
他打开谢云桥的聊天框，打字输入：今年儿童节想要什么礼物？
他在心里倒计时一分钟，撤回了这条消息。
假装要发给江以宁但是发错了，这样无论是他看到这条消息还是没看到这条消息都会回复，然后他们就可以聊起来了！
这个事情最大的破绽就在于江挽言从来不会发错消息。
但是谢云桥又不知道，依着他们之间的“战友情”——好吧被迫建立的队友关系——他也一定会回复的。
还有一个破绽就是他其实还没思考过江以宁的礼物，他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一周之后是儿童节……江以宁是个会提醒大人的好孩子，江挽言是个要就给宠孩子的好舅舅。
所以他们之间就是发链接和打钱的关系。两人都挺乐在其中，江以宁根本不缺钱，但还是喜欢有事没事来找舅舅帮忙付一下，江挽言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但除了主动给，孩子想要他花钱也挺爽快。
江挽言去个什么地方都会给江挽歌和江以宁带礼物，还会对江以宁那些小要求有求必应——江挽歌还说过他这是溺爱孩子不能什么都给，但江以宁那些要求也并不过分，也并不是很花钱，只是有点小众奇怪罢了。
而且给江以宁花钱是件挺让人开心的事，这孩子每天乐呵得看着他也挺高兴。
江挽言自己物欲比较低，没什么想要的。江以宁那可就爱好广泛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买来买去还没家里的柜子来得贵。
像是上次在成人礼上看到的她那个朋友的假发，江挽言就能猜出来江以宁肯定对此非常感兴趣。
因为她曾经就给他发过假发材料的链接，不仅这些，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比如说什么亮晶晶的亮片之类的。
——可能她在做手工吧。
也许江以宁会以这些理由来找他只是为了跟他聊几句——他们家就三个人，关爱独居舅舅吧可能——但这样确实使他们的关系即使在不见面的情况下也很不错。
如果谢云桥能给他发链接也挺好的，其实了解一个人从他平常喜欢买的东西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但是他们目前还处于一个聊天都要想说什么的状态。
江挽言翻了一下，消息已经撤回了，但谢云桥还没回复。
可能是在开会。江挽言心里很理解，但他有点烦。
他沉下心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打开了江以宁的聊天框，把这句话重新发送了一遍。
今年儿童节想要什么礼物？
做戏做全套，虽然发错了很假，但要把它当做是真的，那既然如此，就给江以宁再发一遍。
江以宁秒回：什么大风把您刮来了？
江以宁：不忙吗？
江以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江以宁：[引用]当然要！等我给你发链接！
就是江以宁的话痨风。
江挽言倍感亲切，准备在等待谢云桥消息的这段时间用给江以宁结账来打发时间。
他可能确实有点宠孩子，但无伤大雅，江以宁是个乖孩子。
江以宁：舅舅你知道吗？
江以宁：我干了一件大事！
江以宁：你要不先猜猜？
江挽言：猜不到。
他以前都回“不猜”，但江以宁拒绝接受这个回答，所以他现在改成了“猜不到”。
江以宁：我赚钱了！
江以宁：[链接]
江以宁：[链接]
江以宁：你记得上次我朋友头上的假发吗？金灿灿亮晶晶得那个，哈哈哈哈一条商路近在眼前！
江以宁：[链接]
看来江以宁那边手机反应有些慢，或者是她一边用手机转链接，一遍用电脑打字。
江挽言点开链接看了一下，是他不太懂的材料。但已经自然跳转到app上了，他顺手结了账。
他先回复：真厉害！
江挽言：卖假发啊？可那种不是手工的吗？很慢的吧？
江以宁：是我代理，我找客户，别人委托我卖，我赚差价
江以宁：我那朋友在网上是个博主，认识挺多这样的人的
原来是这样。
虽然可能赚不够她的零花钱，但江挽言对孩子还是持鼓励态度：那你还挺厉害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江以宁那人际交往能力确实很强。
江挽言：那还要我帮你买啊？都自己赚钱了啊！
江以宁：一码归一码好吗？！
江挽言还想再调侃她几句，却看见谢云桥那边回消息了。
所以他暂停了对江以宁的调侃，匆匆回了一句：已经给你买了。
忽略了江以宁的“舅舅最好了”，江挽言快速赶到新的聊天框。
谢云桥：咋了？
噢噢，江挽言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
和之前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同属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