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桥嘴角一勾,莫名地笑起来。
他大学的时候修过一门心理课,这门心理课很有意思,基本不涉及什么理论性的内容,与其说是一门课程,不如说是每周一次的分享会。
主讲人是心理学系的教授,除了心理学方面的学位外,还修有博士学位,兼一级心理咨询师。课程的方式就是轮流讲故事,然后老师做一些指导。
总的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谢云桥翘过很多课,但这门课他是从头上到尾的。
他还记得一个同学问过“为什么和别人聊天就会感到开心?”他还特别声明了不是特定的人,而是所有!据这位同学表述,他在人群中就会感到快乐——那位老教授笑眯眯地表示“啊这就是独一无二的你啊!”
很有那个国家特点的一种表达。
当时谢云桥跟着笑的同时也在想自己,比起那位同学的“人来嗨”,他的快乐阈值很高,是个不容易感受到快乐同时也不怎么容易感受到悲伤的人。
他那会儿还参加了学校的棒球队,每次训练的时候还好,和隔壁学校打友谊赛的时候往往是整个球队情绪最激昂的时候。
谢云桥很喜欢那种凝结到一起的团队的感觉——但这不代表他输了会心里好受。
当时球队的习惯就是,赢了要吃好的,输了那就要吃更好的然后下回赢回来!那种团队整体共鸣的快乐是谢云桥久久难以忘怀的。
这是他罕见的能够轻易感受的快乐的渠道。
至于别的方面,没有匮乏感的另一种说法就是很难拥有惊喜感,他很难感到任何“非常”的情绪。
后来回国进了公司,每天来来往往要交流沟通的人太多,他更是无法因为简单的聊天而轻易高兴起来了,已经不再是很难感受到“非常”,就连“普通”的快乐也变得稀少起来。当然,他也并不痛苦。
但现在他居然在莫名其妙地笑!
谢云桥将之归因为他被自己讲的笑话逗笑了——他自己又重新读了一遍,还是觉得那位来讲讲座的专家好笑,不过他也不知道后续——主要是他表达能力很强啊!他故事讲得多好啊!
也许他平常应该试着自己逗自己?这算是所谓的“向内求”吗?好像有点牵强。
“江医生平常也不像个会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人。”谢云桥回敬他。
谢云桥少数见过江挽言的几面都是在正式场合,要么是医院要么是宴会厅,唯一一次比较松弛的还是在地下车库。
作为医生的江挽言很有一种不苟言笑的味道,不怎么笑,很严肃,一张帅脸上那个嘴角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进手术室抢救重症病人;宴会厅的江挽言很有客人的自觉,也会笑,但很客气;至于在地下车库的他能看出点私底下的影子,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从直觉讲,谢云桥选择不再相信他梦中曾读过的书,曾经令他反复困扰过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既然一切都不是注定发生的,那他也不用抱有一些没有必要的愧疚和责任感。
虽然他很清楚他在书中占的篇幅并不大,甚至大部分人物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会觉得希望事情能在可控的范围更好些。
他不是个滥好心的人,他就是个好心人。没什么必要欺骗自己,他心里的那道槛就是比大部分人高,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力所能及处施以帮助是应该的,如果他没有做到他才会感到寝食难安,至于装作不知道……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他就不是谢云桥了。
江挽言说他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也许的确是这样。
江挽言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同时也是个很有底线的人。谢云桥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和一个聪明的同时具备基本道德观的人相处总会是一件很愉悦的事。
江挽言:那我再多哈哈哈哈哈哈两句。
江挽言:我也是个正常人好吧?
通过叠词来加强语气这招江挽言是和江以宁学的。
和江以宁聊天很容易会从文字中听到声音,比如说一串“啊”,不可否认的确是达到了她想达到的目的,但真的有种视觉上的吵闹感。
江挽言很少和他这位侄女说长句,很容易罗里吧嗦最后结束不了话题,“健谈”这两个字用来形容江以宁都稍显疲乏,话痨如她那个话题简直是滔滔不绝流也流不尽。
在江以宁的心中他估计就是那种“很忙话少打钱快”的顶级好舅舅。
但这并不代表江挽言不会聊天,作为他不值一提的小小荣誉中,他曾经获得过市演讲比赛的一等奖——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二十七岁了还在念叨十四岁的奖项似乎很丢人,但也从中可以看出江挽言语言表达能力还是很达标的。
幽默风趣健谈,在上大学之前,江挽言和这些形容词常伴。
直到大学进入后期,他开始沉迷实验室社交变少之后,对他的性格评价就变少了。他成了一个优秀的学生,一个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一个尽职的医生,但再也没人说他是个幽默的同学。
成长的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江挽言甚至想不到他有多长时间没开过一些纯粹的玩笑了。
工作中会互相调侃开玩笑,但大部分同事下班后都很少联系;和家人也会开玩笑,作为弟弟面对繁忙的姐姐,作为舅舅面对刚刚长大些的孩子,他总是有所顾虑;昔日的朋友为各自的梦想各奔东西忙碌着,闲下来会聊天也大多只是聊聊近况。
能有一个这么单纯说废话的人聊天是很珍贵的一件事——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江挽言觉得他和谢云桥未来一定是的!
他轻车熟路地打字,他在医院公事公办多了但也不代表他不会正常开玩笑了啊!
就像谢云桥,看他讲故事讲得多熟练!江挽言才不信他平常工作也这么跟下属说话。
谢云桥:这不是对江医生有刻板印象了吗?
谢云桥:而且你看着也实在不像是会这样说话的性格。
谢云桥:总感觉你就应该在讨论正经事?
江挽言:那我还觉得谢总不是呢!
江挽言:而且哪有什么绝对的正经事?
江挽言:比如说谢总竟然也会关注主讲人电脑屏幕上有什么→→
江挽言发现谢云桥总是叫他“江医生”,他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他也喜欢叫谢云桥谢总,虽然是很公事公办的叫法,但放到日常聊天语境中却觉得很亲切。
谢云桥:我又不是瞎子,别人都看我怎么不能看
谢云桥知道江挽言是在开玩笑,也是对他“你就应该在讨论正经事”的回击。他们都已经不是打嘴仗的年纪了,但斗两句确实觉得好玩。
童年时会觉得生气,但长大后只觉得很好玩的一件事。
谢云桥:你不是要问儿童节礼物吗?
谢云桥突然想起来江挽言可不是来找他闲聊的,按理说这场对话本来都不用有。
不,他是突然想找他聊天了。江挽言在心底否认,江以宁的礼物其实很好说,那姑娘想要什么会主动说,直接问她也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江挽言说实话:哪是!是来找你聊天的。
虽然这个语气说出来很像开玩笑,但是他真的是在说实话。
谢云桥:可别让小姑娘生气。
谢云桥确实认为这是在开玩笑,他明白这个事情多半是解决了,但他还是很想提醒一下。如果江以宁很想要的话,期待落空的滋味儿一定不好受。
江挽言:她的好说
江挽言:谢总有想要的礼物吗?
江挽言:刚好发错信息了,就当给你赔礼?
虽然很大可能谢云桥不会说,但是江挽言其实很期待收获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云桥:不用了,多大点事
果然,他这么说。江挽言思考着接下来要说什么,就看见谢云桥下一条消息冒出来。
谢云桥:正好也让我知道了,我也给她添份儿礼?
谢云桥:这种消息以后就不用撤回了。
江挽言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已经不自觉要上扬到眼角了。
所以,还有以后。
克制克制,他好像想多了。
江挽言一边一本正经地回复:不用了,她啥也不缺。一边返回回到江以宁已经发了好几条问号的对话框。
江以宁:?
江以宁:????
江以宁:你人呢?
江挽言:有点事儿
江挽言: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吗?
他心情好,想多花点钱。
江以宁:??你是我舅舅吗?
江挽言确实是经常替她结账,但也没到了结账之后还想结更多帐的地步啊??怎么回事,他是有钱花不出去吗?
江以宁懂得分寸,她自己也不缺钱,和江挽言要钱只是增加交流的一种方式,也从来不过多地要,通常只是一些零碎好玩儿的东西。
但这下,财主自己掏出钱包了。再有钱的人也不会讨厌更多的钱。
江以宁当机立断:我觉得xx品牌那辆车不错。
嗯,有点贵,她舅舅说不定不会同意。她就试探一下,万一呢?
果然。
江挽言:那不行。
他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