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懒懒地道：“我一身反骨，不听教。”秀才也没用。

“哼，你脸皮可不薄。”徐茂春拐着弯的说她脸皮厚。

“您老也不遑多让，不然也住不进我家。”林青抬头看了老头一眼，低头继续写字。硬赖着在她家住下，要说脸皮厚，她可比不了。

被小辈说脸皮厚，一向受人尊敬的徐茂春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奈何自己没有表明身份，也就不好发作，况且这丫头说得也不算错，是他死皮赖脸地要住下，不过不能认，“哼，我可是交了租钱，说到底还是你贪图五两银子，不然你们那个里正也不会让我住这里。”

“说到这个，我很想知道。”林青把笔放到碟子上，“您老既然不缺钱，为何偏要住在这破山村？去城里住不好吗？我家里除了几张吃饭的嘴，值钱玩意一概没有，您老图什么啊？”

开始以为老头赖上她，是因为兜里没钱，可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但不缺钱，似乎还不差钱。

“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图什么。”徐茂春别开眼，“这里清静，你看着不像坏人，我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住段时间，缓和一下心情。”

“我是坏人还能让人看出来？您老可不像是被表象障目的人，行，不说就不说吧，既然收了银子，就不能把您赶出去。对了，我这儿是先付钱后入住，您老要不先把银子交了？”林青把手伸到老头面前。

徐茂春：“……”一点都不吃亏。

“等着。”徐茂春起身回屋，不多时拿了五两碎银放到林青面前，“月付，先付一个月。”

“没问题。”林青笑眯眯地把银子揣进兜里，“您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老头要是没别的意图，事儿也不多，单就每月五两银子，林青很乐意让他住，给他养老都行。

“见钱眼开，不矜持，还秀才娘子呢。”徐茂春没好气地说道。

“秀才娘子也要养家糊口。”林青低头写字，“您老不知道，我相公的书院一个月要五两银子，供不起啊。”

“那你还供？”

林青漫不经心地说：“谁叫他是我男人呢，只要他想读，砸锅卖铁我也供。”

这还差不多，徐茂春满意地点点头，他先前对林青有所不满。他外孙已经是秀才了，即便出身乡野也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不该娶农家女为妻。若是去京城，结一门好亲事不难。

可两人亲都成了，他这个做外公的也只能认，不然重蹈幺女的悲剧，他死了也没脸去见老妻和女儿。林青对外孙如此重视，不惜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也算不足中多了一分长处，徐茂春深感欣慰，对林青的认识大有改观。

老头坐着不动，林青低头练字，屋里静悄悄的。天色越来越亮，不知谁家公鸡起晚了，这会儿才“喔喔喔”的打鸣。

徐茂春从来没有在乡下待过，也不知他那养尊处优的小女儿，如何适应得了这样单调清苦的日子。女儿当年不顾家人反对，与宋平回乡，这么多年都没与他联系，直到人死后，他才跟外孙有书信往来。

当年他若能大度一些，也不会父女十八年未见，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如今说着什么都晚了，他只能把对女儿的愧疚，弥补在外孙身上。只要林青不是扶不起来的废物，有他帮衬，日子过得不会差。只是未见过面的外孙，他想多了解一些。

“你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茂春突然问。

林青抬头，老头背对着自己，看着院中。没多想她继续低头写字，嘴上说道：“谦谦君子、卓尔不凡。”宋彦撑得起这八个字。

徐茂春嘴角勾了勾，心情不错，却嘴硬道：“你是他媳妇自然说他好，我不信他真有这么好。”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林青收起纸笔。

徐茂春还想听她多说几句，哪知林青收拾完就往外走。“话还没说完呢，你做什么去？”

“老人家，该做早饭了，不然您要饿肚子了。”林青跨出门槛。

徐茂春起身，也出了堂屋。“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听着生分，以后叫我外公。”

“外公！”林青回身，挠了挠脸，还真是巧了，里正让她对外称老头外公，“行，以后就叫您外公，有村民问就说您是宋彦的外公。”

徐茂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就这么着。”

“外公，您想吃水煮蛋还是蒸蛋羹？又或者青菜蛋花汤？”林青边往厨房走，边问徐茂春。她家好几天没吃鸡蛋了，前几天攒着还隔壁刘家，今早才刚刚攒四个。

“随便，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徐茂春背着手，继续在院子里溜达。

“好，那就蒸蛋吧！”软和，好消化。林青走进厨房。

徐茂春在院子里散步，没一会儿林峥和林冬都起了，他俩洗完脸就去屋后的园子里拔草和菜喂兔子小鸡，夏天菜最多，别人家还能拿出去卖点，他们家都进了兔子和鸡的肚里。

小鸡照顾得尽心，一个都没死，小兔子也长大了不少，大兔子成功揣了崽。徐茂春走到林峥身边，问：“这是你养的？”

“嗯！”林峥点头，把生菜叶子从栅栏缝塞进去，小兔子扯着叶子吃，“养大了卖钱。”

“卖钱？你要钱做什么？”徐茂春心想，不愧是姐弟，一样财迷。

林峥：“卖钱给姐夫读书。”

徐茂春一愣，然后心中感慨，不光林青对外孙好，就连她弟弟妹妹也对外孙没话说，难怪外孙要留下来。林青姐弟全心全意为他外孙着想，这样的外孙媳妇即便出身低了些，也能接受。

吃完早饭，林青歇了会就开始熬制膏药。她在屋檐下挑拣草药，坏的都挑出来扔掉。

徐茂春在西屋歇着，突然他吸了吸鼻子，心说哪来的药？开始以为是哪个邻居家飘来的味儿，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好几种药，还是干的。

老头走到屋外，见林青坐在门口挑拣草药，“你弄这么多药干什么？谁病了？”他想说谁病了，让他瞧瞧，药别乱吃。而且他看着眼前的几种药不是内服的，药性烈是外用的。

“外公放心，没人生病。”林青端着药走去厨房。

徐茂春看着她的背影，问旁边两个小的，“你姐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做膏药啊！”林峥嘴快，说完就被林冬捅了一下。

林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弟弟，大姐说过对这个老爷爷要有戒心，他怎么转头就忘了，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

林峥心虚地看看老头，再看看二姐。徐茂春把两个孩子的举止都看在眼里，他笑着说道：“林峥、林冬，我是你姐夫的外公，你大姐叫我外公，你们也要叫我外公。”

“你是姐夫的外公？”林冬不信，她姐可没跟他俩说。

“当然，刚刚你没听见？你姐叫我外公了。”徐茂春笑得一脸和蔼。

“我去问我姐。”林冬跑去厨房。

徐茂春趁机问林峥：“你姐做膏药干什么？”

“卖钱啊！”林峥年纪小、心思纯，徐茂春说是姐夫的外公他就信了，说话就没藏着掖着了。“姐夫读书要花好多钱，大姐说得赚钱。”

徐茂春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外孙媳妇真难得，满心的都是他外孙。吃不好穿不好也要供他外孙读书，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你大姐会医术？”

“不会啊。”林峥摇摇头。

“嘶，那你姐的膏药方子哪里来的？”刚刚他看了一眼，那几种药是治疗疼痛和外伤筋骨的，看配伍并没有错，林青如何知道的？

“我姐夫外公的方子。”林峥说到这，愣了一下，他看看老头，然后瞪圆了眼惊呼道：“姐夫的外公不就是你？”

徐茂春：“……”他的方子他怎么不知道？

村里人好事，自打膏药做出来，就总有人问哪里来的方子，林青对外都说是宋彦外公的方子。林峥和林冬自然都听见了，也都以为事实就是如此。

徐茂春皱着眉半天没说话，他仔细回想幺女是不是知道他什么方子，想了一会儿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幺女对医术不敢兴趣，常见药都记不住分不清，更别说记药方了。再者他擅针灸术，手上并没有十分珍贵的药方，林青这个显然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徐茂春百思不得其解。那边林冬去厨房问她姐，林青正忙着，林冬问她什么也没听得很清楚，只听了老头说是宋彦的外公，林青不得空便随口应了声：“是。”

既然是姐夫的外公，那就不用特别提防，林冬就没去管林峥，而是给她姐烧火。姐俩在厨房忙乎了一上午，终于快完成了。

林青觉得差不多了，对林冬道：“行了，把火撤了吧。”

这时徐茂春走进来，他看了一眼锅里，“还差点火候，再熬一刻钟吧。”

林青惊呼：“您懂药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