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曜赶到医院的时候,上衣袖子和裤脚都有些湿。
天下雨了。
五月总是阴雨绵绵,伞不离身。
宁曜小的时候,每年这个时节,他妈妈总会跟他说:这是太阳休年假去了。
宁曜问妈妈:为什么太阳要休年假?
“因为太阳公公累了,想躲起来休息一下。”妈妈一边随口说着这话,一边给宁曜弄他喜欢吃的糖炒板栗。
一听就是糊弄小孩的话,宁曜却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太阳公公去哪里休息了呢?是不是去地球的另一边度假了?
宁曜隔着不知道是厚还是薄的玻璃,看着躺在里边的妈妈,心里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你也是累了,所以想躲起来休息一下对吗,妈妈?
“B市现在有了合适的供体,差不多就在这两天了,你这边如果钱筹到的话,等那边咽气,就可以安排给你妈妈做换心手术了。”
“交了预付款后,把这个单子签了就行。”
“你尽快筹钱吧,就这两天了。”赵医生最后这样说。
这其实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好消息。
因为合适的供体难寻。
有多少器官等着更换的患者,大把大把的岁月都寄于期望,却终于合目时心有不甘。
他们等不到供体,等不到合适的心源、肾源,也许再过几天就能等到了,却终是来不及,等不起。
百万易筹,合适的供体难求。
一旦有合适的供体出现,即便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筹齐手术的费用。
宁曜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秒内欣喜若狂,三秒后心脏沉沉空落落。
——原来以为合适的供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有,自己在努力工作几个月,总能凑齐这手术需要的50万。
没想到,居然一下就有了。
居然一下就有了啊!
走出医院的时候,宁曜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下次……下次再能匹配上,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也许三个月后又有了,也许……这就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世界上最大的遗憾之一,一定包括“我本可以。”所以宁曜不想让这成为遗憾。
他要更加努力的开始筹钱了。
……用尽一切办法。
宁曜先是回到邵景泽家,按照原来的安排,将三层别墅里里外外清扫干净。
虽然邵景泽早上给他发了条消息,叫他这两天先好好休息,今天不用打扫卫生。
但自己既然已经能够起床了,拿着这样一份薪水,实在没有躲懒的资格。
宁曜今天去医院比较早,所以回来的时间也早。
他回到邵景泽家的时候,吴师傅才刚到不久呢。因此差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宁曜就已经把平时该干的活儿,全部都干清楚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跟吴师傅打了个招呼,决定早点走。
“小宁你要出去啦?晚饭会回来吃吗?”
“不啦吴师傅,我会比较晚回来,您和邵总不用等我。”
“那你路上小心哦!”
“好嘞,拜拜!”
至于早点去酒吧的原因——
“你想提前预支工资?”
值班经理有些为难,毕竟宁曜是临时工,是按小时计费的。这个事他做不了主,但宁曜做事一向利索勤快,所以他还是说,“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如果合理的话,也不是不能替宁曜去问一下他的上司。
宁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家人马上要动手术了,这两天在抓紧筹钱。”
“你想预支多少?”
“……半年的可以吗?”宁曜知道经理为难,但还是咬牙说了个数。
值班经理心里有底了。
他点点头,叫宁曜先去上工。
“之前是没有过先例的,我帮你问一下吧,看财务那边怎么说。”
宁曜千恩万谢,值班经理摆摆手:“我先帮你问一下吧,不一定能成。”
“没关系的,你愿意帮我问就非常好了,谢谢经理!”
距离值班还有段时间,宁曜看着陆陆续续进来的同事,双手在背后紧紧绞在一起,深呼吸三下后,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奇奇。”
“宁曜?”
“是这样的,我家里人最近要动手术,这两天正在筹钱,你方便借我一点吗?我会尽快还上的!”
“啊,这样啊,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前些日子刚被我爸借走了,现在手上只有上个月的工资了……要不我帮你问问经理吧?让他一起帮忙想想办法?”
对方一开口,宁曜的心就沉到了谷底,这是绝无可能借的意思了。
虽然明面上是要帮自己想办法,但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但宁曜也能理解他。
别说他们只是普通同事一场,自己也只是酒吧的临时工,打一天工结算一天的工资,今天借的钱,明天自己要是跑了,对方也找不到人。
“啊,没事,我自己去问问经理吧,就不麻烦你了,谢谢了哈。”宁曜硬撑着笑,转头去找下一个人。
没关系。
只是多开口几次罢了,自己不会因为多问一句而少一块肉,或损失什么。
这么多个人,一个个问过去,总有一个愿意借钱给自己的吧?
现在金钱就是生命。
多筹到一分钱,自己的妈妈就多一份生还的可能。
面子算什么呢?最不值钱的就是面子了。如果把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就能换得母亲的手术费的话,宁曜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哈姐,我家里……”
“橙哥,您方便……”
“小辽……”
“啊,没事没事。”
“哈哈,理解理解,大家都是打工的嘛哈哈……”
“行,那我再问问别人。”
刚刚买了房,借贷买了车,上个月家里谁做手术了,被亲戚借走了……拿不出钱的理由五花八门。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实在不好意思,没有办法借给你。
宁曜不怕被拒绝。
他不怕辛苦,也不怕白费口舌。
但他怕凑不到手术的费用。
现实教做人。
血淋淋的现实,给宁曜又上了一课,虽然早就明白借钱的困难,但宁曜一开始还抱有幻想: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借给自己。
但现实就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他们或许怕宁曜拿着钱跑了,自己做了冤大头,或许是担心宁曜还不上这个钱,又或者手术不成功,那到时自己究竟该不该开口,去让宁曜还这个钱呢?
值班经理最后给了宁曜三万块现金,又用手机给宁曜转了两万块。
“财务那边只能预支三万,只有现金走不了转账,多了他也没有权限,而且账目平不了……”
这是财务贯会忽悠人的说辞了,但毕竟是救命钱,人家都求上头来了,不给一点好像也说不过去,“我自己再给你添点凑个五万,你先拿去,祝你家人平安顺利。”
求爷爷告奶奶,一晚上只凑了个50万的零头。
但宁曜拿着值班经理给的三万块,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值班经理摸摸鼻子,想安慰又觉得开口空白无力,只能假装看不到。
“谢谢你,经理……我会尽快还你的!”宁曜吸了吸鼻子,觉得经理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他是第一次开口和别人借钱。
之前都只是自己努力工作凑钱,不愿意麻烦到别人,毕竟别人也可能有急需用钱的时候。
他想到借钱难,但没想到会那么难。
最后拿着五万块回去的时候,心里面都觉得好不踏实,居然还能借到五万啊!
……可是怎么办,只有五万啊。
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宁曜没有亲戚。
他只有一个妈妈。
其他的像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三姑六婆,通通都是没有的,早八百年就没有联系了。
所以,他没有办法跟亲戚借钱。
以前的同学也早就没有联系了,就算能联系的上……他们也还在念书,每个月生活费有限,用的也都是父母的钱。
来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刑-法上。
宁曜一向遵纪守法,所以想要短时间内快速凑够手术费,唯一的方法只有借。
然而圈子有限,宁曜也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问过去。
他回到邵景泽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邵总已经睡下。
就算还没睡,在处理事务,宁曜也不好大半夜的打扰他。
所以宁曜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怕自己万一太累,醒不了,他把闹钟音量调到最大,再加上振动,一共响铃十分钟。
然后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眯的时候也不踏实,总是在浅睡眠状态做噩梦,一会又梦到被妖魔鬼怪追赶,一会儿又梦到自己一脚踩空跌下去。
踩空的那一秒,闹钟响了。
宁曜第一时间爬起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拍了拍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下到楼下厨房做早餐。
等到邵景泽健身完毕,下楼时,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
邵景泽挑了挑眉:昨晚又是凌晨快四点才睡下,今天居然起那么早,这是……在感谢自己昨天对他的照顾?
嗯,是个知恩图报的。
不枉费自己前天一夜没合眼。
邵总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喜滋滋。
但表面上还是呵斥道:“病人就该好好休息,瞎折腾什么?”
结果对面笑了笑,一整个早餐的时间,一边吃一边用眼神偷嫖自己。
那目光很难当做没看见。
“怎么一直看我?”心情不错的邵总直接打了颗直球,故意逗逗对面。
“邵总,您……”
嗯?今天看上去特别帅气是吧?
“可以提前预支我工资吗?”
【小声嘀咕】:今天有没有收藏我呀?(搓手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您知道吗,金钱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