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泽现在心情一言难尽。
就好像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小朋友收到妈妈送的包装精美的礼盒非常高兴,幻想着里头有自己最喜欢的洋娃娃或奥特曼。结果一打开,里面装的却是全科的一课三练。
沉默了一瞬后,他还是开口说:“可以,等下就让助理打你账上。”
没想到邵景泽问都没问,一口就应下了,宁曜有些吃惊。
但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咬牙继续问道:“……可以提前支付三个月的薪水吗?”
这下,邵景泽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一口气要30万做什么?”
虽然30万这个数目对于邵景泽来说并不多,但他还是好奇,宁曜作为普通人,除了买房买车外,有什么开支会需要一下用到30万。
原本宁曜是想实话实说的。
但他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接错了,一下子又想到了昨天借钱的种种。
没错。
昨天晚上躺到床上复盘时,宁曜觉得他在借钱的时候,不应该实话实说的。
宁曜认为,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怕借钱给家人治病,是个无底洞,所以才找各种借口不借的。
于是这么一犹豫,面对着邵景泽提出的疑问,宁曜最后脱口而出的便是:
“呃,就是有点急用……”
但凡宁曜说的是:家里有点急用,加上家里这俩字,这句话可能都不会显得那么生硬。
邵景泽挑了挑眉,听到这么语焉不详的解释,虽然他没有继续追问,但明显已经面露不悦。
谁要钱不是个急用?
怎么,想提前向自己预支工资,还一预支就是三个月,自己还不能问问原因了?
心情不悦的邵总,并不打算继续顺着眼前的人了。
他三两口咽下嘴里的煎蛋,擦了擦嘴巴,拎起公文包就去上班了。走之前,还甩下了一句:
“吴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怎么,我看着很像冤大头吗?你要不要去洗手间照下镜子,看看自己值不值这个价?”
然后狠下心,无视对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大步离开。
午饭过后,宁曜收到了一笔十万元的转账。
他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了。
毕竟,从邵总的脸色上看,自己似乎搞砸了对方美好的早餐时光。
手机收到短信的时候,宁曜心里对邵景泽是感激的。
对方答应了他的事,哪怕心情不好,却也都是会兑现的。
只是十万块的话……远远不够。
自己要再努力多想想办法了!
到了晚上打工的时间,宁曜今天是到跟昨天不同的会所里打工。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硬着头皮对着负责经理和同事们,又重复了一遍昨日的经历。
磨破了嘴皮子,讲到最后甚至口干舌燥,声音都哑了,最后到手的堪堪六万块——比昨天能借到的还多了一万呢。
宁曜苦笑。
加上邵总给的,手上一共有20万出头的钱。
比起手术是要准备好的50万,还不到一半呢。
从前,宁曜希望供体配型快一点,能让妈妈早一点脱离痛苦。
而现在,宁曜只希望心脏源的提供者,能够再晚几天咽气,多宽缓自己几天,好凑齐救命用的钱。
他有些沉重地揣着四万块现金,打算去附近的ATM寄存。
只是现在是在凌晨。
凌晨的三点钟。
这个时间点,人是最疲倦的。
通常而言,很多社畜或学生党,熬夜熬到这个时间,基本上眼皮就十分沉重,很想睡觉了。
因此,在法-制社会之前,这个时间点也是很多宵小作案的高峰期。
半夜三更。
这种时间,做点什么都不奇怪,可以说是一天当中,最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的时间段。
在墙角的拐角处时,宁曜被宁成功拦下来了。
宁成功是他的父亲。
也是一名赌狗。
赌狗,赌狗,十赌十输,越输越赌,越赌越输。
宁成功年轻的时候,其实还真的不负他的名字,算是一名成功人士。
不仅自己事业有成,家有娇妻和优秀的儿子加成,到哪里面上都倍儿有光。
但后来……
很难说是被拉下水,还是人性如此。
宁成功开始涉足赌-博。
什么都赌,包括完全不懂的足彩,也敢下血本和人家一起凑热闹,简直荤素不忌。
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都是放屁。小赌会变成大赌,大赌会变成更大的赌瘾。别说伤身了,赌狗最后的结局只有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宁曜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
他像失了智的野兽,已经不再是从前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因为染上赌瘾才变成现在蓬头垢面的模样,宁曜都要以为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是个瘾-君子了!
更何况……
“宁成功在那里!妈的欠钱不还孬种!”
在宁成名一把拉住宁曜后,立刻就有几个大汉从背后追了上来。
黑暗中看不清,很明显,对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飞快的朝自己奔来,宁曜吓得心脏直跳。
“曜曜,你不会不管爸爸的对吧曜曜?”
宁曜的心往下沉。
他没有办法完全不管自己的父亲。
你叫一个之前十几年,都能够感受到浓浓父爱包裹的男孩,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路堕落,回想起对方曾经对自己的好,又怎么可能直接斩断最后的父子情吗?
“别,别打我,我真的没钱,但这个是我儿子,他有钱,你们找他呀!”
“父债子偿不是吗?你们找他要钱,他有钱,我没有!”
宁成功像是被打怕了一样,由于身体很虚弱,眼见者跑不过了,他一边用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对追债的彪形大汉语无伦次的说着。
手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词。
宁曜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算是今天才刚认识自己的这个父亲一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呵?你儿子?看着都还没成年吧?你还不了债,你儿子能还的了?”
大汉上下打量了宁曜几眼,并不相信宁成功的话,还威胁的挥了挥手里的大棍,“宁成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正好你们父子俩都在这,还不上钱一个都别想跑!”
宁成功紧紧盯着大汉手上的木棍,生怕下一秒就砸到自己身上。
听到对方再次放狠话,宁成名直接抓了宁曜,挡在自己身前:
“大哥,各位英雄好汉,我是真的无能,真没钱。之前零星还的那些钱,都是我儿子赚的,真的骗你我不得好死!”
“你儿子?”
大汉打着手电筒,再次疑惑的打量了宁曜两眼,手电的光照得宁曜险些睁不开眼,眼睛被强光刺激得快要流泪。
“——噗嗤,大哥,这不明显小白脸嘛!专门赚那些富婆的钱呐!”
一旁的小弟说话也是百无禁忌。
偏偏这话,又让宁成功想起了什么,怕对方不信,还多加了一嘴:
“诶对对对,邵景泽你们知道吧?那个首富CEO!我儿子现在被他包-养了,我儿子手上有钱,但他没把钱给我,你们可以找他要啊!邵景泽邵总钱可多了,你们找他要啊!”
左边的一个刀疤男,眼睛最尖。
他看着说话期间,宁曜明显用手护着外衣,神色不太对的样子,立刻对领头的大汉说:
“姚哥,这小子身上有东西。”
“估摸着挺值钱。”
“搁衣服里头藏着呢!”
刀疤男此话一出,宁曜神色更加慌张了,“没有东西,我没钱!我真没钱!”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19岁的孩子,用哪里能够糊弄的了,这些社会上摸爬打滚的人鬼神蛇?
宁曜拼了命,也没能护住怀里的四万块现金。
不仅如此,微信里还没来得及转出去的五万,也被按在地上,逼着用指纹输入转了出去。
“大哥,这小子的短信我翻了,今天进账十万,卡里有十几万余额呢!”
“你不是说没钱吗?钱呢?”
大哥蹲下身子,拍了拍宁曜的脸颊,像逗弄猎物似的,甚至不愿意给他一个痛快。
身上很痛。
心里是无尽的绝望。
看不到一点希望,对父亲唯一的一点期盼也被碾碎。
这真的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晚上。
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闭上眼前,宁曜心想。
-
邵景泽觉得宁曜最近很奇怪。
之前还是晚出早归,而最近,邵景泽即便是查监控,也无法判断对方每日的睡觉时间。
——宁曜最近回来的时间,实在有些离谱了。
要到早上将近十点钟才会回来。
而这个时间点,邵景泽早就出门上班了。
十点钟回来后,宁曜好像没什么胃口,早餐都只是匆匆吃两口,然后就开始做别墅里外的清扫工作。
中午没休息。
午餐也吃很少。
晚上离开的时间也提前了,基本上都是下午五点出头就离开了,比之前还要再提前大约两个钟头。
这样算起来,宁曜比之前出门早,又比之前回家晚,外出的时间每天竟达到超过16个钟头。
也就是说,呆在别墅里的时间只有不到八个钟头,而几乎全部被他用来做清扫的工作。
——那么问题来了。
他究竟是在外面睡完了,才回到别墅,还是?
可是邵景泽完全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总不能是因为之前,自己不答应支付他三个月的薪水,以此作为无声的抗议吧?
除此之外,邵景泽还发现,最近宁曜的身上,好像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小伤。
夜不归宿,加大量小伤。
邵景泽很难不做出糟糕的联想。
但他们毕竟只是雇佣关系,邵景泽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追问。
更何况,上次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句预支工资要干嘛,看对方也不是很想说的样子,还有意隐瞒,那自己何必再热脸贴屁股?
邵景泽打定主意。
除非宁曜不主动说,自己打死都不先开口。
很快又到了周末。
邵景泽坐在电视前看世界杯。
他没想到的是,正在打扫卫生的宁曜,居然对此也很有兴趣,一边擦着楼梯的扶手,一边扭着脑袋往电视机这边瞅。
邵景泽心里讶异了一瞬,然后又想自己真是大惊小怪,毕竟是十几岁的男孩,都会对足球感兴趣的吧。
邵景泽心里一软,招呼宁曜坐下一起看。
只是看着看着,邵景泽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m ̄)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宁曜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