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庚在季知书走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掐灭了烟头。

“时先生。”站在人前，季知书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出来了？”时庚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里绅士的样子，语气温柔，却没有像以往视线落在季知书的身上，而是露着侧颜，风和适宜的扬起他的碎发。

温润的眉眼，带着些许怅然。

季知书往前走近了一些，靠在一侧，视线压在对方高挺的鼻梁边，周围还带着香烟的味道，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抱歉，身上烟味儿有点重。”时庚立马就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带着点烟腔，比往日更加低沉，沙哑。

底下也有些散落的烟灰和烟头。

他复杂的看了季知书一眼，“先前戒了的，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抽了。”

季知书没怎么在意，“以前季先生在家里也常抽，只是小事而已。”

时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刚才我接到了陆媛的电话，她向我问了这里的详细地址。”

“抱歉，我之前说话的态度不是很好，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你看中了一副画对吗？”

季知书不是很想扯到这个话题，点了点头，“是。”

“她还说你是因为这副画才答应和她吃饭，就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给。”时庚求证似的看向他。

季知书依旧点头。

时庚一下就愉悦了，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你要是看中了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她不是一个会白白给人好处的人，我不是很想你和她牵扯太多。”

季知书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时先生放心，我以后不会和她有什么牵扯。”

“那个画展我也出了资，她得了不少好处，你不用担心会欠她人情。”时庚似乎很满意季知书的回答。

季知书淡淡的说，“那我可欠了时先生很多人情。”

“不算欠，是我自愿给你的。”时庚脸上擒着笑。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如往常，但是季知书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时庚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所有的狠厉都深深的掩埋在了眼底，他一向果断，但是在应对季知书的时候，总是踌躇不前，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直接把季知书关起来，让对方只能陪在他自己的身边，眼里只会出现他一个人，他是贪心的。

但他无法像把持手里的企业一样完全掌控季知书这个人，所以他会适度的给季知书自我的空间。

他不能像对待猎物一样对待季知书，这是独属于季知书的优待，就像那一枝柔软的蔷薇花，正插在他的心头生长，他只想耐心的呵护。

“小书，以后出去吃饭什么的，你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那天阿姨很着急，我们都很担心，所以说话有些急躁了。”时庚垂着眼，眼镜仿佛压着他浓密的睫毛。

他说：“你别生气。”

“怎么会？”季知书对于时庚的需求一一应好，除了一次的情绪，他往后都是恭顺行事。

其实出不出门，开什么车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季知书发现，他近乎生活上的所有琐事都逃不过时庚的眼，尽管时庚隐藏的很好，但是总是会透出一些隐晦的细节。

他之前还以为是张阿姨告诉的时庚，后来错开她之后，他做的事情依旧会传到时庚的耳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屋子里应该有监控，而且还是隐藏的。

季知书是几次试探之后得出的最终结论，很难想象时庚坐在终端前看监控的样子，所幸他的卧室里是经过自己一手修正的，他还有属于自己的隐私。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时庚的掌控欲，季知书心里知道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每天扮作一只老老实实的小雀儿，没事的时候哼哼曲，两人间和平相处都相安无事，时庚也从未逾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时先生，再见。”今天季知书心情尤为的好，甚至主动的和时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季知书难得的主动，时庚也乐意奉陪，走的时候甚至还耽误了一些时间，辛鹏在门口站着直叹气。

按照约定好的，今天是送画的日子，季知书特意在卧室里收拾出了一面墙，就是为了迎接这一重宝。

只是他没有想到，居然是罗山亲自来送的。

当罗山从一辆小轿车上下来的时候，季知书是吃惊的，甚至有些怀疑这又是时庚给他准备的惊喜。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罗山一头中长的卷发，带着很自然的混血，出众的五官还染了些艺术的熏陶。

看身高，似乎都挺适合做一个模特，季知书只看过他本人的半身照，没想到他的身材也很优越。

真是一个才华和样貌并重的人。

季知书笑着对他说，“罗先生怎么亲自来了？都没有提前告知一声，真让我意外。”

罗山随和的微笑，“我听我爱人说，有一个小年轻很喜欢我的这副作品，我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总觉得要来见一见。”

“罗先生的画作很出彩，喜欢人自然很多。”季知书说。

“你要说别的作品倒是真的，可是这副，能真心喜欢的人倒是不多，我爱人是一个，你是第二个。”罗山叫搬画的人东西送进了屋子，两个人就站着门外交谈。

“就连我自己都并不喜欢。”

季知书淡笑一声，“罗新生不喜欢，却又把它珍藏，甚至不惜来看看买这副画的人，我倒是觉得罗先生喜欢得紧。”

“难怪小媛说你心思重。”罗山说，他看了看身后的大宅，“这里是你的家？”

季知书没有回话。

“品味不错。”

他继而说，“看客对这作品的风评很多，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太阴郁，可我并不觉得，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喜欢得紧，我原是不愿意送出去的，可是小媛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能反悔，现在它属于你了，你可得对它好点。”

“那罗先生自己是怎样的看法？”季知书忍不住问，

“你可能不知道，原本这副画是没有颜色的。”罗山的眼睛是璀璨的褐色，他嘴角含笑，“是一个人画上了红色，她说这副画不够热烈，在有的人眼中，这是囚笼，是束缚，但是在有的人眼里是热烈的爱，是自由。”

女孩可以是困于荆棘，也可以是无畏荆棘摘下带刺的玫瑰，内心亦可如鲜血一般热烈。

“所以她为这个女孩画上了红裙。”他说。

“是您的爱人改了您的画？”季知书问。

“不，是她完成了这副作品。”罗山回答，“你还很年轻不是吗？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烦恼，什么样的心态就会看到怎样的光景。”

“祝你好运。”他拍了拍季知书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

季知书微微有些触动，然后微笑着说，“谢谢您。”

罗山刚走不久，时庚就从公司回来了，像是刻意留出了一些两人独处的时间。

他回来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和季知书用了晚饭，才开口问他，“听说那位画家来过家里，是吗？”

“是啊，罗先生确实一个艺术家。”季知书不偏不倚的说到。

时庚挑起眉，“你很喜欢他？”

季知书每次听到对方问出这个问题都会眉头一跳，“他很优秀，算是……偶像？”

时庚没什么情绪，“可惜，我没机会能和他见上一面，不过是陆媛的爱人，想必未来还是会有机会的。”

“嗯。”季知书慢悠悠的喝茶。

时庚淡笑一声，“陆媛和我差不多年龄接手的陆氏，没想到她现下不仅事业有成，还婚姻美满，真是让多少人羡慕。”

他接着说：“从前这里空得不像话，你来了，才算是多了一些生气。”

“这里很好，罗山先生还夸赞您的品味。”季知书应话。

“是么？”时庚勾了勾唇，“既然你今天得了一副喜欢的画作，那么，可不可以也送我一副？”

“什么？”季知书一怔，诧异的看着他。

“你也知道的，那些名画给我，我也鉴赏不了，不过小书自己绘的，我倒是很喜欢，你不是之前画了一幅蔷薇花吗？我只能厚着脸皮向你讨要了。”时庚解释道。

“时先生谬赞了。”季知书说，“我的登不上什么台面。”

“我私以为作品都不应该用好坏来评价，无非是喜欢与否，”时庚显然是势在必得，“每个人的兴趣都不同不是么？”

“你总是妄自菲薄，可是在我眼里。”

时庚不轻不重地说，“这就是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