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书涵觉得心尖被人揪了一下，惊疑的目光落在林风也身上。

他为什么要承认手机是他的？为什么要背莫须有的锅？本少爷还没跪下来求他，他二话不说就背上了，这么慷慨吗？

啊——他像一个天使，我像一个恶魔。

我特么还是人吗？

……

内疚与愧疚齐齐涌上心头，莫书涵心中已经开起了自我批斗大会。

“你俩还挺谦让。手机到底是谁的？”魏辛为了确认，又问了一遍。

莫书涵刚要开口，就被林风也抢先。

“我的，出门的时候忘记把手机放回去了。”

魏辛笑了，像是抓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不能带手机，虽然你说不小心，但怎么知道你是真不小心还是假不小心……”

莫书涵：老登，你没事吧？嘴那么臭，心那么黑呢？

尽管后面还有几个同学等着进考场，魏辛还是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新仇旧怨一起算，数落起了林风也。

“全省物理比赛马上就到了，我知道原主任铁了心让你参加，连你打架都包庇。但是你要再犯错，A部也不是没有人能够替你！梁严、安绮梦的物理都很好，不见得就比你差。”

魏辛刁钻的眼神审视着林风也，“知道吗？你的身后，有无数人在追赶。星辰璀璨却终有陨落的时候，你说是吧？林风也？”

林风也面色平静，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老师，你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啊……”莫书涵懒懒抬起眼，似笑非笑。

考场所有人的目光这次全集中到他身上，就连站在跟前的人，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谁？我训别人也有你插嘴的份？”

“您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莫书涵修养良好笑了笑，看起来很有内涵的样子，“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老师，作为二中的学生，我很爱您——”

莫书涵朝前迈了一步，戏精似地‘啊’咏叹一声。

“我虽然爱您，但真理难得可贵，您的话里有错，我应该纠正您。”他顿了顿，看了眼林风也。

“如果您把林风也比作星辰，那么跟在他后面望尘莫及的众人只会是沙粒泥尘。星辰确实会有陨落的那天，但那要经过千年万年时光流转。试问当星辰陨落时，那些曾经的沙粒尘土，是不是已经连毛都不剩了？”

魏辛吃瘪，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考场上所有女生已经被莫书涵这番文采斐然的演讲吸了魂。

帅，太帅了……

那可是黑山老妖啊，从来都是他折磨别人，今天终于被人折磨了。

曾经被黑山老妖训过的学生大仇得报，有些人在桌子底下小声鼓掌。

莫书涵轻舒一口气，莫琳为了训练他的语文功底，一直在逼他读书，这番话已经耗尽他平生所学，要是再说下去，那么就像……什么驴穷了。

他得意冲林风也抬了抬下巴，林风也看不惯他臭屁的表情，嗤笑一声。

尴尬的场面是被方思雨打破的。

作为莫书涵的颜粉，她知道要是不趁机撤退见好就收，说不定待会连带着莫书涵都要去原赫那里听训了。

她擦了擦刚才不争气流出的口水：“老师，还有五分钟就考试了，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魏辛紧盯着莫书涵，记住了这个让他当众丢面子的学生，没好气说：“都进去吧！”

A1班考试的确是严格按照高考流程来的。

试卷下发后考生要等铃声响起才能答题，这让有些学生觉得吃亏。

毕竟有的考场提前发卷可以提前答题，虽然只多出来几分钟的时间，但足够多得两三分，在排行榜上甩出去十几个名次。

并且对于一些学生而言，A1这种逼真的氛围很容易让人紧张，同样的题目发挥起来也不如其他的同学。这也是为什么学生们不愿意在A1考试的原因。

当然这仅对于二中追求进步的学生而言，像莫少爷这种纯粹来体验生活的人来说，在哪考都一样在哪考都可以睡一觉，最后交张比脸还干净的答卷就算了事。

莫书涵摊开试卷，给试卷上两个大字‘语文’相了相面，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趴在桌子上准备进入梦乡。

还没沉浸一秒，就有人‘咚咚’敲了两声桌子。

莫书涵眯眼抬头。

魏辛黑着一张脸：“考试呢！睡什么睡！”

完了，莫书涵想，刚才他让这位黑山老妖精没了面子，他指定小肚鸡肠在报仇呢。

但，莫少爷折磨老师经验丰富，对付这种他有的是办法。

他眨巴眨巴眼，看起来无辜又乖巧，俨然一副听话好孩子的模样。

“老师……我不会。”他的语气听起来急得都要哭了。

“胡说！语文这种科目胡乱写写都能得分！傻子都会你不会！”

说真的，如果阿娇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和魏辛打起来，并说语文是博大精深的科目，是和文字对话，和灵魂交流的过程等等。

但现在，面对这张煤球般厉声厉色的脸，莫书涵觉得正面突击不能取胜，要走些弯路。

“老师，我没带笔。”

莫书涵直起身，给魏辛展示空荡荡的桌面。

上周他从礼堂打扫完卫生就没再去教室收拾书包，今天又是直接来考场的，所以确实连只笔都没有。

魏辛的太阳穴气得直突突。

“像什么话！来考试连个笔都不带？你是彻底放弃自己了？哪个班的？叫什么？”

他们俩的对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边几个同学还是可以听到，答题的空档听起来戏。

“B13 莫书涵。”

“哦哦哦，”魏辛了然，并且眼中多了几分鄙夷，“你就是那个靠捐图书馆加塞进来的少爷吧。这个时代有钱人可以胡作非为，但是你到了我这，就轮不到你。答题！”

他这两声加重了音量，引起全考场的学生抬头观望。

前排那个埋头答题的人除外。

魏辛回身，看了圈观众：“你们谁有多余的笔，给他一只用用。”

几十只花花绿绿的笔齐齐刷刷举了起来。

莫书涵绕过笔林，看向前排的人。只见他听见声音微微抬肩，然后……

平静翻了一页试卷。

就知道你不会借我！

向莫书涵热心提供笔的大多是女孩子，也有几个是方才在小声鼓掌被莫书涵吸粉的男生。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格外好猜，尤其是男生与女生之间的那些小秘密，只要不光明正大谈起恋爱，老师一般都装作看不见。

魏辛冷脸笑了笑，要从旁边的方思雨手里拿笔。

笔牢牢握在方思雨手心里没拔动。

“几个意思？”

“老师，让我亲自给他吧！”方思雨小声恳求。

“不行，考试期间不能离开座位，作弊怎么办？把笔给我，我给他——”

魏辛硬要拿笔，一只修长的手抢先从方思雨手里接过笔。

“老师，人家都说了要亲自给我，这么近的距离，拦着有什么意思吗？”

魏辛凌霸考场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恶的学生。先是让他当众没面子，现在又无视考场规则公然和他作对。

“在我的考场，只要离开座位，看到别人的考试卷就算作弊，直接取消考试资格！去……”

他转过身，没说完的话又给咽了回来。

只见这位少爷，不知什么时候用条花里胡哨的橙色丝巾蒙住眼睛，身体向外斜出，但屁股一角沾着座位。

总得来说，他一没离开座位，二没看见试卷，并没有违反魏辛口中所谓的考试规则。

丝巾蒙眼睛的操作太骚，魏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可以设置考场黑名单的话，他第一个首先拉黑的就是这个祖宗。

有几个眼尖的女同学认出丝巾的牌子，‘哇塞’一声，‘那不是爱马仕的丝巾吗？老贵了，少爷真有品——’

议论的声音过于刺耳，引得考场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条亮橙色的丝巾上。

女生的关注点在丝巾的牌子上，男生则主要震惊于莫书涵的一系列考场骚操作，觉得这位少爷干了他们很多人不敢干的事，给他们长了脸。

林风也在议论声中回眸，目光落在莫书涵身上。

他在人群中张扬恣意，笑着闹着无所畏惧，和那晚醉酒难过的少年判若两人。

光影斜斜浮在他身上，那抹亮橙色覆盖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仿佛有种天赋，毫不费力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毫不费力就能随意切换面具，开心的、难过的、自由的、禁锢的、光鲜亮丽的、伤痕累累的……

是个戏精，只是脑子不太好。

林风也第一次对莫书涵做出了客观评价，重新埋头答起了题。

温风吹起窗帘有节奏的飘动，像是少年不经意间的心动。

晴光映着蔚蓝海面波光粼粼，汽笛声遥远而又悠长，和翱翔的海鸥一同融进了万里晴空。

远山蝉鸣声断断续续响起。

松岛的夏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