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书涵：“……”

受害者是吧？少爷我这么帅，亲你一口难道不是奖励吗？

他有些生气地把餐盘往外撤，站起来的时候瞥见食堂外面走过来一群人。

他们西装革履垂首列队，黑压压一片，像是在恭迎某位大人物的到来。

这种只有在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场景，着实吸引了食堂很多学生的目光，他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探着头往外看。

从列队里走出来一个老人。

他衣饰讲究，拄着个鹰首拐杖，头发灰白，看起来六十岁左右，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疲态，既犀利又阴鸷，朝食堂看了过来。

明明是正午，夏日烈阳灼灼，可在那样一双眼睛的逼视下，所有人都觉得背后寒凉，无处躲藏，纷纷埋头吃饭去了。

“谁啊，这么大派头……”梁严跟周小宁说，“也没听说咱们学校有哪个领导大驾光临啊？”

“不像什么领导，怎么看着像黑，帮……”周小宁正说着，看到莫书涵僵立着，有些不对劲，“暴发户怎么了？”

“那是……”莫书涵既惊愕又疑惑，声音里都带着畏惧。

莫琳带他第一次见莫向聪时，莫向聪坐在窗前朝他投过来目光，在那样一双眼睛的审视下，他感受不到所谓的亲情。

他，只觉得害怕。

六十岁的年纪放在一般老人身上，你可以用慈祥和蔼去形容，但莫向聪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在莫家，他是权威，是不可违抗。

莫书涵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碰到了林风也的胳膊。

林风也看见他手掌紧紧攥着，攥得指节都无血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莫书涵摇头，跟他说：“你先吃饭吧，我还要回7档……”

他匆忙离开，绕过挨挨挤挤的人群，朝7档快步走过去。

可是，有些来不及了。

身后，那个低沉的嗓音叫住了他：“书涵。”

那一刻，他的脚下彷佛有无数荆棘缠绕生出，拖曳着他，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

他缓缓转身，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

莫向聪从学生们自觉避让的通道中拄着拐杖缓缓走来。那些黑压压西装革履的人墙仍然留在外面，跟随莫向聪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恭敬为莫向聪掀开帘子，收起黑色遮阳伞。见到莫书涵，他微微颔首，叫了声‘涵少爷’。

莫书涵点点头，看了眼莫向聪，吐出来两个字：“外公”。

他只会说这两个字，因为他跟这个老人并不熟。

莫书添那个肥仔在祖宅不止一次当着莫书涵的面炫耀，跟那些仆人说，‘我想让爷爷把游乐场给买下来’‘爷爷最疼我了，这个我要留给爷爷吃’种种，展示莫向聪对于他的偏爱。

而莫书涵，是莫琳与人私奔，离家出走数十年，又突然带回来的陌生人。他在祖宅，从来没和莫向聪单独相处过。

他无法像莫书添那样向外人展示偏爱，因为莫向聪从来没对他这个外孙，展露出丝毫的温情。

莫向聪对他的称呼有些不满：“你应该叫我爷爷。”

“我妈让我这样叫的。”莫书涵说。

“你妈妈就是那样的脾气，多大的人了，还在玩生气离家出走这套，住那么便宜的酒店……我们莫家的钱可不是这么花的……”

莫书涵心想，那你们莫家的钱要怎么花？

莫向聪看了眼莫书涵手里的桃子：“喜欢吃水蜜桃？”

莫书涵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了个桃子，本来是要送给林风也的，但刚才走得匆忙，忘记给他了。

“还行。松岛气候好，种出来的桃子比日本好吃。”

莫向聪点点头：“品相是不错……”

他跟旁边的人说：“查查桃子从哪进的货？”

“不用查了，”莫书涵说，“是食堂老李家的，他们山上的桃子滞销了，您如果想买，直接去7档找他就行。”

莫向聪又跟那个人说：“你直接去7档找人。”

那人问：“买桃子？”

“买山。”

老人说得随意，彷佛像买了瓶水那样轻松，他看着莫书涵，笑了笑，“自从你回国，还没送你什么东西，这个算是见面礼。”

莫书涵：“……”

周围偷听的学生直接轰动了。

‘你听见了吗，人家没买桃，没买果园，直接买了一座山！’

‘莫氏集团这么豪！等以后我也要去莫氏集团工作！’

‘我也去，我也去！’

莫向聪低声对莫书涵说：“看到了吗？钱应该是这么花的。我毫不费力就在他们心里种下梦想。你现在考倒数第一又怎么样？他们勤奋努力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后要给我们卖命打工，为我们所用……”

莫书涵惊愕，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食堂门口，有人小跑进来打破了阴翳的氛围。

“哎哟，莫董事长，您来我们学校提前跟徐校长打声招呼，我好亲自去接您……哎呀，食堂里都是饭菜味，怪吵的，咱们去接待室吧。”

原赫顶着满脑门的汗，估计是刚接到消息立马朝这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莫向聪的目光在食堂逡巡一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就行，我跟小朋友说几句话就走。”

原赫痛快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引着人往后面走，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莫书涵僵在原地，一点都不想跟上去。

莫向聪头也没回，命令的语气说：“跟过来。”

他黯然转过身，恰好迎上了不远处林风也投过来的目光。

那人的目光仍淡淡的，只不过眉头蹙着，看起来有些担心。

他知道此刻，他很狼狈，所以，他躲开了。

他还是跟了过去。

原赫带着他们进了后厨。

后厨有个小隔间，平时没事的时候员工在此休息，中午食堂还没过忙碌的时间，小隔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原赫笑着说:“学校条件不好，您别嫌弃。”

莫向聪点点头，“有劳原主任了。”

原赫在原地一个劲儿陪笑，没听懂。

莫向聪跟旁边的人说:“胡迎，你陪着原主任出去走走，顺便谈谈奖学金的事。”

胡迎……

那不就是之前莫向聪给莫琳选的人？

他再次看向这个西装革履毫无生气，只会恭敬垂首的人。

白净单薄，显得有些文弱。

单就长相而言，方渐确实甩开他几条街。

胡迎很快带着原赫出了门。

莫向聪嫌弃扫了眼隔间的布置，在沙发一角坐了下来。

“看来你妈妈对你说过胡迎。当初如果不是你爸爸靠着谎言和皮囊把她骗走，和你妈在一起的就是他了。”

“方渐不是我爸爸。”莫书涵站立在旁边，并没有随着莫向聪坐下。

莫向聪笑了笑：“原来你也讨厌他。但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从遗传的角度来讲，除了皮囊，品性也会相仿。

当然，品性这种东西也可以归正，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同意让你来这里修身养性的原因。不过，我对这里不太满意。你现在这个样子，看着也有些滑稽。说实在的，你在这里毫无意义，在金岭你可以结交松岛各大权贵，但在这里……”

他再度嫌弃打量整个隔间，“只一点记住，别沾上穷酸气，永远不要放下身段和穷人做朋友，也不要怜悯。”

莫书涵握紧拳头。

“不许你这么说他们。他们很好，比你们好一千倍，一万倍。我有我自己的判断，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

莫向聪手搭在鹰首拐杖上，沉翳的目光落在莫书涵身上。

“随你怎么说，人总是要吃亏，总是要跌倒才会长大，前提是你别跌得粉身碎骨就行。这一点，你妈妈是前车之鉴。她离家出走，一走就是那么些年，还和那么低劣的人结婚生子……”

莫书涵耳边一阵嗡鸣，他一点也不想听这个老人说话，太刺耳，太难听。

他想离开这里，但他挪不动脚。

脚下彷佛灌了铅，沉重得很。

莫向聪仍然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讨厌你爸爸。你甚至讨厌你自己，不然你也不会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花天酒地自暴自弃，惹你妈妈生气。相比较之下，你姐姐很完美，我很满意。

哦，是不是你觉得莫琳太过于喜欢你姐姐，你才故意做这些可笑的胡闹来引起她的关注？书涵，你一定很没有安全感很缺爱……”

莫书涵沉默。

就算他在外人面前各种面具切换自如，但就是无法在这个人面前施展。

莫向聪总是能瞬间看穿人，如锋刀般，一道又一道割裂所有伪装。

而卸去所有伪装的莫书涵，只剩下不堪一击的脆弱。

莫书涵的手心里直攥出血来。

“不要说了……”

莫向聪笑了，皱纹堆到眼尾，像把杀人的刻刀。

他说着，看了眼旁边默然垂首的人。

“尽管我不认可她选的人，但她的孩子，永远只会姓莫，永远都要叫我爷爷。她，也必然要接受我给她安排好的一切。书涵，你现在不也姓莫而不是姓方吗？”

莫书涵手掌钻紧，骨节都钻得泛白，指甲掐进了掌心里，血洇进了指缝，可他依然不觉得疼，他一字一句说：

“我姓的莫，是莫琳的莫，而不是你们莫家的莫。”

“你们莫家？”莫向聪被小孩子的气话逗笑了，“你在外人眼里，就是我们莫家的孩子。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终究只能是莫家的人。”

他瞥了眼莫书涵流血的手：“你刚回来，对这陌生的一切还不适应，接受起来也有难度。这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但我的耐心并不多……言归正传，我今天来是想你们回祖宅。”

“您应该和我妈说去，找我没用。”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找她，可她的脾气像极了她妈妈，倔得很。虽然吃了很多苦，可依然倔得很，所以我来找你，你要是想回去，你妈妈不会不同意。”

“我不回。”莫书涵斩钉截铁得拒绝。

祖宅让他窒息，那不是一个家。他们都在盯着莫琳的钱，那是个豺狼窝。

“你会想的。”

“凭什么这么说？”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最后失踪了吗？”

“不想。”

“他快死了。”莫向聪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莫书涵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愕然。

“如果明天下午，你回祖宅，我会告诉你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