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捧着冰碗，打量外面天色。

晴空万里无云。

水田里的稻子正在经受烈日灼射，较往年相比没有雨水滋润的稻禾并无枯萎之色，甚至看起来穗子还比往年饱满了不少。

这份景象除了农人开渠挑水的夜晚功夫，还多亏了梁青先前提供的堆肥法子。

今年的秋税是不用愁了，村长心道。

“你既说南边出了灾，且严重到会波及本地，”村长慢吞吞地说，梁青站在他身侧，看不清神色，“那就让村里的人先别卖了，反正几文钱的差价也不算很贵。”

“我也不能保证，可是咱们县城的徐县令都被派去治灾了，说不定真的会影响到这里。”梁青道。

“若是没出事，不过几十几百文的事情，若是老天爷不给脸，那可就坏事了。”他又补充一句，“所以最后若是没出事，嫌没卖粮少了钱也请别怪在我和十五身上，您记得同他们说一声。”

村长听他这样说，眉头紧锁：“这自然不会，卖不卖都是一家子决断出来的，谁也没有埋怨十五和你的理。我下了晌午就去各家知会，你有事先走吧，十五那儿不是还等着人吗？”

话既然已经送到，梁青也不多耽误：“行嘞，我先去了，您忙着。”

他带上斗笠遮住热辣的阳光，骑着小毛驴颠颠地离开了。

他这几日皆是清晨去镇上帮工，下午太阳不晒了才骑着驴子回家，吃过晚饭就领着徐季云的家丁去果园摘果子，第二日在一起送到镇上。

一天过得满满当当。

“郎主，”小今带着一顶小荷叶帽子从后门摸进来，“水水说郎主去挖塘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能养小鸭子了呀？”

小孩眨巴着眼珠子望向正画草图的男人。梁青看他头上翠绿的荷叶，忍不住乐了：“不仅能养小鸭子，还能养荷花，给我们小今天天带荷叶帽子。”

他给小孩递了一块凉糕，把人抱到高凳上：“你这帽子哪里来的？”

小今吃着甜滋滋凉丝丝的糕点，笑得摇头晃脑，连带着荷叶帽子上的水珠都晃动了：“是水水家呀，水水家养了好多鱼！最大的一条有那么大——”

小孩想到之前见到的大鱼，激动地张开双臂在空中比划，梁青看见又是会心一笑：“行，回头去水水家买些大鱼的鱼苗，咱们也养。”

“好呀好呀，”小今点头，余光瞥见梁青桌子上的草图，下意识问：“郎主，这是什么呀，好像井边打水的。”

虽然在异世界造蛋糕被十五给拒绝了，可梁青还是决定在果园的那条河旁造一架水车，这几日他可不仅仅是上山摘果子更是打算挑选一个适合水车的地方。

“这个东西叫水车，就像井边取水的东西，只不过大一些，安装的桶多一些。”梁青指着草图给小孩介绍。

小今盯着图纸，脑袋一转：“这个也能把水从低处送到高处，而且还不用人拉着！”

小孩手指按在上面的帆布叶片，兴致勃勃道：“就是这里引动的吧，我见过大牛阿翁给大牛做的小风车，也是靠这个动的。”

竟然能看出来，梁青心中一惊，试探着问道：“小今记得曲辕犁吗，它为什么比直辕犁省劲呢？”

小孩咬咬手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为什么省劲呢，他好像不知道哎。

“……犁辕向上提起来了，就像奶奶扫地，扫把向上扫比向下压省劲。”小今慢吞吞道。

说的半对，梁青抿抿嘴，小今才几岁大，若是有了系统性的教导前途肯定不可估量，至少比他一个必须跟着系统后台发的图纸慢慢拆解的成年人强。

“小今呀，你跟着徐郎君每天上课累不累？”梁青笑眯眯地问。

“不累，不过我不喜欢听课，大家都背不会，还得先生每天都重复讲。唉，好烦人呀。”小今仍然盯着图纸不撒开眼，听见梁青问话，小孩忍不住小大人一样叹气。

怎么就背不会呢，明明这么简单呀。

梁青没说话，他想起在系统后台存储的资料，这段时日的直播已经足够梁青换出大半资料了，里面有不少机械相关的农具。

既然小今足够聪明，那一个人研究应该也可以吧，不是很聪明但足够坏的大人冷酷地想。

＊

柳安镇，陈记小店。

陈记有冰的消息随着进来又出去的顾客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出去，很快整个镇子都知道了，东边有个新开的小店，里面有好多冰。

如今夏日的冰多是冬日储存，需要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寻常人家和店铺根本用不上。

陈拾雾的小店儿虽然赚的多，但也不是那些豪富人家，所以能拿出冰来就很稀奇了。

毕竟这偌大的柳安镇，能用上冰的店只有一家酒楼，还是包厢里小小的一捧冰，哪里比得上陈记摆在店门前的一盆冰山吸引人。

“这是不拿钱当钱啊！”有人感叹道，然后挤进汹涌的人群里：“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陈拾雾给冰品订的价格，说贵也并不是特别贵，对于一般人家是咬咬牙能买得起一大份，然后一家人美美品尝这难得的凉爽。

“十五，后面的冰不够了。”雨哥儿挤不过人群，干脆站在门槛上扯着嗓子冲陈拾雾大叫。

明明比昨日又加了一半，怎么还是不够呢，小哥儿陷入甜蜜的苦恼，清清嗓子对挤进来的客人道：“诸位也听见了吧，我们的冰也不够了，估摸着还有几十份，所以就不要往里面挤了。若是实在喜欢我家手艺，不如看看其他点心，比如这些凉糕……”

“不够了？！我可是专门来你们陈记吃冰品的！不买到决不罢休。”

“是啊！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说不够就不够了，岂不是拿我们开玩笑！”

“必须得卖！”

一听说不卖了，群情激奋。陈拾雾站在其中难免被推搡，可他只是皱皱眉头，很快又扬起笑容：“诸位只是想在这大热天吃一次冰品，何必如此急躁，不如听我一言。”

小哥儿清浅的声音流淌在喧沸的人群中，情绪都是互相作用的，很快人们便镇定下来。

陈拾雾见状便从身后取出一本空白的账簿：“今日储冰不足，实在是对不住大家，可这么挤着也不是事。不如想买的记下名字，我给您个条子，一式两份。等明儿有条子的一条道，给您第一个做。”

“肯定不是白白让您等一天的，明日有这个条子的，全店消费满五十八文就送一盘凉果子。”小哥儿补充道，雨哥儿适时端出一盘凉糕，“就长这个样！可好吃了！”

雨哥儿扯着嗓子宣传凉糕的美味，众人一想，只不过等一天，就能送一盘免费的点心，实在是很值得啊。

所以也不在急眼，都老老实实地排在陈拾雾面前登记。

而一小部分不在乎这点凉糕优惠的客人则是继续去买冰品。

陈拾雾长年练字，手速飞快，不一会就写完了，而那边买现货的也都买好。两波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呼——”雨哥儿长叹一口气，“真骇人，感觉咱们的店都要被砸了。”

陈拾雾也是松了口气，他也没见过这场面，从前村里抢水也没有争得如此厉害，不就是一份冰品吗。

“这次不够应该是因为有人一下子买了几十份，”雨哥儿掰着手指数，“如果没有他们一下子买这么多，就刚才的人还是能一人一份。”

他随口说着，陈拾雾却皱起了眉头，自从听说他要开店，梁青就告诉了不少他们精怪的商战故事。

比如热水浇死对方发财树，派出打手去抢印章，不计其数。

梁青原话：“最顶尖的商战只需要最简单的操作。”

随后男人又补充一句：“若是复杂些，就是派人去买空对方商品，其实市场根本没有那么大，可小商人经受不住诱惑加大产量，卖不出去后连带着店铺厂子都关门了。”

“有人针对呢，”小哥儿眯了眯眼，“雨哥儿，你还记得一次买很多的人的样子吗？”

雨哥儿摇摇头：“不记得了，人太多，记不清楚。不过好像都是特别壮的，看起来凶神恶煞。”

听见这个描述，陈拾雾一时间摸不准了，谁家酒楼食铺会有凶神恶煞的伙计啊，不怕客人不敢进来吗？

小哥儿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也没想出来谁家卖吃食的能这么搞，就连先前有过节的福喜斋也不可能。

可若不是同行，谁还会盯着他一个开食铺的哥儿呢？

“只有冰品他们才买！”雨哥儿想起来了一点，急忙补充上去。

“冰？我们可有的是冰。”陈拾雾忍不住笑出声，先前买硝石的银钱早在开店当天就赚回来了，谁若是不知死活用冰来设套可就有意思啊。

“按照这个账本上的，今日卖出去的加上这个翻倍，我倒要看看谁盯着呢？”小哥儿挂上一个狡黠的笑容，来吧，都来给他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