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午，太阳照在人的身上一阵火辣，热浪迎面扑来，感觉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像一只雪糕一样融化掉。幸好时不时吹来凉爽的风正好能吹散一点燥热，树叶沙沙作响，蝉也没完没了地叫。。

季泽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了校门，两人打算走到附近的步行街吃饭。大约八百米的距离，这里一头连着高校，一头连着附近居民的住宅及商铺，晚上更是熙熙攘攘。

两人低估了天气的毒辣，没有人带上遮阳伞，走了没一会儿后背就有点汗津津，再继续可能只会中暑，他停下来随手指了指路边一间店的黄色招牌，她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于是他们走进了一间连锁的快餐店。

店里的冷气很足，两人瞬间都有得救了的感叹。他把菜单递给她，菜单上是各式的汉堡，因为两人肚子饥饿的感觉不是很强烈，于是他们只点了一些小食、甜品和饮料。

“看到哪了？”季泽惟用手指点了点桌上书本的硬装封面，刚好瞥见了她放在桌旁的书。

时筠低头看了一眼，是上次借的那本《窄门》“刚开始看，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她问。

“好看。”他言简意赅的评价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追问：“就这样？”

季泽惟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给出自己的答案：“我觉得好看就是很好的评价，写得不好看，不能吸引我，即使是得了文学奖的书，里面有再多的学问和艺术价值都没用。”

她知道，有部分人是真的热爱阅读、大部分人是被强迫去阅读，而学校里很多人读书主要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很有文化，好匹配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没想到，你会读那么多课外书。”她很直白地说，显得有些冒犯。

“因为我是男生？”他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

“我只是好奇你也会和朋友讨论课外书吗？”时筠往后贴在软座椅子的靠背上，她指出他跟他的朋友很不同。

“他们对那些不感兴趣，还是你认为我只是为了摆拍，一目十行翻完书本的那种人？”他耸耸肩，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是，是因为你很好看，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她很快地摇摇头否认，然后补充：“你知道我的意思。”时筠可以想象到那些受追捧的男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孔雀开屏。

“噢，谢谢。”他露出个得逞又得意的笑，其实原因很简单，在医院消磨时间的方式很单一，不是打游戏就是看书。

“你喜欢纯文学的书吗？”她很真诚地盯着他的眼睛，是真的好奇。

“喜欢，但不完全是喜欢读才读的，我更喜欢看推理小说或者悬疑的类型。有些书，我只是觉得对我的想象力有帮助，画画的时候脑子不是会有画面吗，读文字的时候也会。”他比划了一个涂抹画画的手势。

季泽惟把靠近自己那边装满了薯角的盘子移到她面前：“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测你喜欢阅读，是文科生的原因。”

“是啊，不用推测，确实如此。”时筠咧嘴一笑，抓起几根薯条放进嘴里。

“那你呢？”

“什么？”

“你喜欢看什么书？”

“跟你一样。”她一脸正经，故意这么回答：“好看的我都喜欢。”

服务员在时筠面前放下一个装了甜品的陶瓷碗，她用勺子轻轻敲在舒芙蕾的焦糖表皮，挖了一口，能尝到夹着一点苦但是松软香甜的鸡蛋味。他注意到她吃东西很慢，但是绝不把食物剩下，好像松鼠一样，发现了松果就全都放进嘴里，储备冬粮。

玻璃杯里饮料已经喝光，只剩下食之无味的冰块，水蒸气冷液化形成的小水珠沿着杯的外壁滴在桌子上，留下一滩水渍。

“放学要干嘛？”两人已经吃饱，决定坐在座位上消消食，也是为了逃避外面的酷夏，不愿意轻易地离开有冷气的餐厅。

“我要去补习机构，和一位老师约好了，让我去试试课。”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认真地听她说，这更让她感到局促不安，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觉得或许他从老师或同学那里早知道自己的退学风波。

“什么时候轮到我？”季泽惟扬扬眉，对于他的补习老师还没发信息给自己的行为不是很满意。

“嗯？你说补习啊。”如果她今天试课成功，或许明后天就要去机构兼职，她想了一下回答：“约在周末吧。”

“我都行，看你。”他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你今天跟林茵在聊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忘了。”她看他不接话，只好又轻声回答：“还能聊什么，你呗。”

他听了，有点惊讶地咧嘴一笑：“噢是吗。”时筠看他不打算往下问，所以也懒得把细枝末节告诉他。

两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不算太晚，但是再继续坐着肯定就要迟到。季泽惟不把迟到当回事，只是不太想连累时筠，于是他们起身离开，不紧不慢地往学校方向走，等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他瞧着她被晒红的脸，笑着说：“补习老师，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了。我下午还是要去上专业课，不要太想我。”

时筠用手背碰了碰自己脸，确实烫，望着他的背影嘟囔：“谁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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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时筠搭乘门口的公交车，坐了四个站，到了商业街。正值放学和下班时间的通勤高峰期，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与步行街不同，商场街沿江而建，霓虹灯闪烁，装修优雅精致，现代氛围浓厚。她看着手机的导航兜了个圈，终于找到了一栋灰蓝色的建筑，门口的招牌写了乐学教育培训机构，她刚进门，前台快速地打量她一眼就说：“来兼职的吧？”

时筠点头，这人非常熟练地把她领到小房间，放下纸笔：“小姑娘，你先填一下基本信息，等下有老师过来。”

她刚放下笔，就有人就推着门进来，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大约二十六，一身标配的白领衬衣黑皮鞋，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显得很斯文。

“你好，我是这边机构的负责人，梁宇。”他在外地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几年又回到家乡发展，和几个朋友出资创办了机构，平时也在机构上班教学。

“你好，我是时筠，之前和你们有通过电话。”她感到喉咙有点干，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怪。

“你是陲城一中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校服，认出了胸口那块的校徽刺绣。“这么说来，我是你师兄。”

时筠发出短促且尴尬的笑：“哈哈，好巧。”

梁宇也哈哈笑让她别紧张，向她介绍：“如果是兼职的情况，基本上每天晚上只能给你安排一个学生，上一两节课。周末的话，可以给你安排二、三个学生，一节课一个钟，工资日结。”

“嗯嗯，了解。”

“你家住得离这里近吧？晚上太晚回去还挺危险的。”

“挺近的，而且公交车直达家门口。”

“好的，那你看着来吧。”他照例地了解一下情况，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的成绩怎么样，可以教全科目吗？”梁宇看了她发过来的中学成绩单惊讶地笑了笑，然后免了试课和做题的环节。“要是可以的话，明天放学后你过来？”

“可以。”时筠没想到面试得如此顺利。

“但是必须先给你上一节培训课，有些学生很淘气、顽皮，你未必知道怎么应对。”梁宇笑了笑。

“好的，没问题。”时筠微微一笑，对他表示感激，也为自己做成一件事开心。

“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家了。”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梁宇把她送到门口，招招手让她回家注意安全。

时筠撒了谎，家附近没有直达的公交，虽然还是要走着路回家，此刻她把这次的路途当成了一次散步、或者远足。

应该是她平时没注意到，她现在才更仔细地感受到黄昏的美妙，日落把天空的云镀了一层金边，四周像加了一层朦胧滤镜，柔和又迷离，暮色把所有的不安和忧虑罩住了。

走到马路口，一侧的汽车在信号灯前减速，车窗放了下来，音响里传来舒缓优美的纯音乐。

夏天是桂花的生长旺盛期也是最佳赏花的季节，绵长的大道两旁栽着的桂花，她不用深呼吸，风一吹，已经被浓重的花香味扑到了脸上，香得头晕。

时筠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离，现在的此刻，她第一次想象着人生就在这里发生而不是远方发生是什么感觉。

她拿出手机，拍下一张日落和金灿灿的云朵的照片，发了个动态：好漂亮的云。

手机发出一声叮咚，很快地收到了一个新的通知，点开红色的标记，是季泽惟在底下点赞，评论：“好运的意思，快许愿。”

时筠笑出了声，真的低下头，闭上眼，十指紧扣置于胸前，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