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三刻,方淮准点醒来,她揉着眼扶着腰,艰难起床。
谢易昨儿夜里做完香露,非要让她学做香料,任凭她怎么说都不听。
没法子,她只能硬着头皮上手……
在她跌跌碰碰地毁了许多香料后,谢易终于大发慈悲的让她回来歇下了。
念及此,方淮不免重重地叹了口气。
单是为制香一事,她便折腾到了子时,只盼今日少爷别再找自己做香料了……
方淮一想起她昨日浪费那些的香料,难免又心虚又愧疚……
曹氏听到方淮窸窣起床的动静便醒了,她打着哈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顶,坐起身。
“淮娘,今日还是我去买菜吧!”
方淮收拾好地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黄沙的药该换了,我得去为她换药。”
“嫂子,你去市井买些虾,若有花鲈鱼,带两条回来,对了家里薯蓣也不多了,最好再去陈大娘家看看,若是有大枣,买一斤回来……”
曹氏一面挽发髻,一面连声应下:“知了知了。”
方淮从怀里拿出一个素净的柳黄色细棉布钱袋,数出采买所需的铜板,交给曹氏。
她嘴上细细叮嘱道:“大枣定要买胶枣,铜钱若是不够,花鲈买一条便可。”
曹氏抢过铜钱,一把揣进怀里,喜滋滋地点头。
“啪啪啪!”
方淮往灶房走,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疑惑地望向大门,一边快步走近,一边开口问道:“哪个?有何事?”
“一个叫望远的小伙子,托我过来带句话,说回春堂的潘老大夫来了,话带到了,我走了!”
“望远他——等等——”
方淮急忙打开门,甫一迈出大门,那人便跑远了。
她心里担心望远,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跑了几步,但刚跑到巷子口,便再也瞧不到他了……
方淮出了巷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人彻底没了踪影,便叹了口气,小跑着回去。
“你没听错?真是回春堂的潘老大夫?”
谢易激动得险些跳了起来,他紧紧盯着方淮,见她点头,面上欣喜不已,当即道:“快!安排马车,我要带爹去回春堂!”
方淮一愣,连忙提醒:“老爷朝食还未用……”
“无事,你速去安排马车!”
话毕,他直直冲向上房,行动间满是亢奋。
方淮配合老男仆为乘风拴上马厢,她摸了摸它顺滑光亮的毛发,还没来得及感慨,谢易便背着谢衡出来了。
方淮在车下望着在车厢里忙活的谢易,又看了眼年迈的老男仆,略略忧心道:“不用我跟着吗?”
谢易扭头看她,果断摇头,坦言:“你做事牢靠,娘需你多加看顾,我们今日可能会晚些回来,无需等我们用夕食。”
方淮刚闩上门,一道日光便斜斜的打在她脸上,明亮又眩目。
她不禁往旁边挪了一步,瞥到渐盛的日头,蓦然察觉今日朝食还未做。
“方娘子!曹娘子呢?这衣物怎么还在盆里泡着啊!”
老仆妇刚从仓廪里搬出花盆,听到此话,便道:“她啊,方才出门买菜去了。”
方淮拧眉,困惑不解道:“怎么这么早便去买菜了?还未用朝食啊……”
“方娘子!朝食何时做好啊?夫人都饿得叫唤了!”
“且等一等,我这便去做。”
丫鬟见方淮赶去灶房,便一下坐在了老仆妇身旁。
她一面用力捶腿,一面不住埋怨:“黄沙姐姐的伤还不知要养多久……这几日真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淮娘好吃好喝的喂着,她这两日定能下床了。”
“床?”
丫鬟忽地停住动作,面上陷入沉思,而后她左右望了望,凑近老仆妇,附耳小声说话。
“这几日夫人的床帐子少了几颗珍珠!”
她轻笑一声,低声轻嘲:“也不知是哪个眼皮子浅,要不是方娘子,要不是曹娘子,咱府上可没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你可瞧清楚了?”
“那床帐子是婢子亲手挂上去的!帐子外边缝了一圈绸缎,四条缎子上各缝了指甲盖大小的贝珍珠,婢子记得一清二楚!哪里会看错?”
老仆妇看她情绪激动,便徐徐点头,沉吟道:“那你早该与少爷道来。”
丫鬟理直气壮的神情一僵,垂头丧气道:“少爷现今有点可怕……”
老仆妇笑了笑,点明道:“你若不说,待少爷自己发觉,你就会知道少爷到底有多可怕了。”
“婆婆,婢子知晓了。”
丫鬟也不捶腿了,只苦着一张脸坐在马扎上,冥思苦想着如何禀报此事。
“朝食好了,你们先吃,我去喂夫人。”
方淮舀了一勺山药薏米粥,备好勺筷,端着清粥小菜,往上房去。
严氏与谢衡并非在同一间屋子,两人一西一东,分开养病。
严氏在西侧屋,这边只要打开窗子,便能看到院里的李子树。
而老仆妇养的那些花,也放在树边沐浴日光。
此时正值春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眼望去,不论花草树木,浑身充满干劲。
而谢易也盼着严氏能受此影响,心情开朗,开阔心胸。
然自严氏住进来后,别说开窗子了,就连窗子都被鸦色的棉布遮的一干二净……
“夫人,我来给您送饭了……”
方淮一面轻声说话,一面小心地将饭菜放在案上。
严氏一言未发,久久不动,好似消失了一般……
方淮看着床上微微隆起的床被,一动不动的严氏,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对她道:“夫人,你不饿吗?我来给你送吃食了。”
“……放那。”
少顷,一道沙哑的女声倏忽出现。
方淮温柔的拒绝了她,柔声道:“夫人,我们一起吃朝食吧?一个人吃多无趣。”
“夫人?你昨儿夜里睡得可好?可是做了甚么梦?”
“夫人,今日朝食是山药薏米粥,小菜是我前几日腌的莱菔……”
方淮絮絮叨叨,一边唠叨不停,一边观察床上的严氏。
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时,严氏才终于掀开了床被。
“太好了,这粥再不吃,都要凉了。”
方淮立即扶起严氏,拿枕头置其身后,小心地服侍好她坐起身。
严氏任由她摆弄,沉默地看着方淮,一直没有开口。
“夫人,你尝尝,若觉着不好吃,我明日给你包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