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久等了，进吧。”
方淮绕过屏风，垂头轻轻地放下食盒，一一拿出小菜与馄饨。
谢易望着那块包着发丝的翠绿色头巾，脑海里却是方淮满头珠翠的模样……
严氏见谢易发愣的盯着方淮，清了清嗓子，柔声道：“淮娘，辛苦你走这趟了，你先别忙，我有事与你说。”
方淮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的看向她。
“你今日能否陪着易哥儿外出走一趟？”
谢易闻言一惊，回过神道：“娘，我今日有要事——”
“你既不让我去，不如让淮娘陪你一同去趟叶家。”
严氏侧头看谢易，风轻云淡的语气里似是含着一丝轻嘲：“还是你觉得自己一人能说服小叶？”
谢易刹那哑口无言，随后却仍反驳道：“方娘子她又不认识叶婶，跟我过去又能如何？”
“正是如此，”严氏从容点头道，“既不会如何，带去又何妨？”
“方娘子，你可愿帮易哥儿劝动叶夫人，让叶家——”
“娘。”谢易下意识叫住严氏。
“你究竟想如何？”严氏瞥他，淡淡道，“不信淮娘？”
“并非——”谢易瞄了眼方淮，嗫嚅，“……我来与方娘子说。”
方淮听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跟着他进了厢房。
谢易转过身时，忍不住又望了望方淮。
那双杏眼里溢满疑惑，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熠熠生辉。
谢易又一次愣住，这对流光溢彩的眸子，他似是头回见到……
“少爷？”
谢易垂眸，转了转扳指，邀方淮坐至塌上：“……请坐。”
“方娘子，娘昨夜与我说了许多，自谢家遭难以来，多亏有你相助，娘对你也很是感激……”
他顿了顿，嘴巴张张合合，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方淮见谢易欲言又止，不免困惑，她道：“你到底要与我说些甚么？”
“我为自己之前对你的成见向你赔礼——”
谢易微微松气，接下来的话便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富山姐姐，她人很好，一直像姐姐一样的照顾我，她温顺又细心，我很喜欢她……”
他摩挲着桌上的茶杯，回忆往昔，慨叹道：“可惜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只一味地缠着她玩，却忘了旁人的小心思，不知树大招风……”
谢易眸色一沉，语气极为低沉：“一黑心丫鬟嫉妒她，引她至井边，推她落井，致她身亡——她的死有我一半的缘故……”
方淮还来不及说话，谢易便抬眸望她，勾起一抹笑容，旧事重提：“你如今对往后仍旧没有打算吗？”
她一怔，不明白为何又谈起此事。
方淮微微迟疑，好一会才如实道：“……待短契约定时候到，我便家去。”
“家去之后呢？”谢易见她沉默，又接连抛出问题，“若令父令母让你接着去做厨娘，你可愿意？”
“我不愿。”
“那你到时又打算如何——”
“少爷，你请我来是为说这些的吗？”
方淮生硬的打断他，抗拒继续谈此事。
谢易也不强求，他摇头，继而说起叶家之事。
“谢家蒙冤，需找人洗清，而巡抚大人其人古板廉洁，又是知府上官，为上上之选。”
“但要接近他，并让其留心，实在困难，”谢易念及那肥硕知府，不由皱眉，“知府贪婪，谢家之前便有几家商户被他随意寻由头抄了家。”
“若能让这几个商户与谢家一同给巡抚大人上书，此事便成了。”
“叶家便是其中一户？”
方淮见谢易点头，不解道：“那他家为何不愿与你们一起？”
谢易无奈摇头，道出缘由：“叶家虽然不如从前富裕，但也能度日，他家之前因抄家去了两个孩子，现今只剩那一根独苗苗，他们不敢折腾。”
“那再找其他人家便是。”
“没了，这几年属叶家过得最为凄惨，找他们一是为上书，二是想改善他们的生活，萃州城其他商户要不每年给知府上供，要不有靠山罩着。”
方淮疑惑又震惊，她当即问：“那谢家没有靠山吗？”
“没有，”谢易怅然若失的叹气，自嘲道，“我原以为凭制香手艺，到哪儿都能养活谢家。”
方淮抿唇，转而说起正事：“叶家那儿，为何要找叶夫人？”
“叶叔因当年的抄家，胆子都被吓破了，这几年一直是叶婶持家，照顾孩子，我之前去过几趟，一直被拒。”
“只是这次万事俱备，只欠叶家这场东风了，必须要说服叶家。”
——
“来了！来了！”
奚氏匆匆开门，看到门口立着的谢易时，深深地叹了口气：“谢家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她无意瞥到方淮，惊道：“哦哟，这是哪个？可是你表妹？快进来吧！”
“叶婶说笑了，我家境况叶婶也清楚，多亏这位方娘子尽心相助，家里才能稍喘口气，我娘身子不适，便令我携她过来向您几位问好。”
“你还要来问好？你可称得上是日日来‘问好’了！”
奚氏打趣一句，转而邀方淮：“方娘子，快请进！”
方淮悄悄看着奚氏，她似乎很爱笑，眼尾时不时浮起细细纹路。
虽看着略显沧桑，但性子却很爽朗，说话干脆利落。
方淮与奚氏打过招呼，环顾院子四周，院里只有一口井，旁的甚么也无，更别说甚么花草树了……
她扭头看谢易正在帮奚氏搬桌椅，忙上前搭手。
“不用不用，你们在这儿坐着就好了！”奚氏将方淮与谢易两人按在椅子上。
方淮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皱眉问：“叶老爷呢？”
“兴许在书房里教安哥儿写字。”
“你说对了，那俩确是在书房里，家里没茶叶了，糖水将就着喝吧。”
方淮起身接过糖水致谢，又接着打开餐盒，将自己做的薯蓣羊奶羹端出来。
“叶夫人，这是我做的薯蓣羹，里面掺了羊奶，对身子有益处。”
“你真是有心了，好巧的手，这羹汤若叫我做，打死也做不成！”
奚氏笑了笑，又对方淮略带歉意道：“失陪，我带进去让他们尝尝。”
“安哥儿整日窝在那房里不肯出来，叶叔比安哥儿要好些，我见他出来过。”
谢易见方淮那表情，便猜出了她要说些甚么，提早开口道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