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进来时，谢易正在书案上写字，见两人进来，便挥退望远。
“少爷，我做了错事，特来认错。”
曹氏扭曲发怒的脸，瞬间变得卑微，她垂头瑟瑟发抖。
“嫂子之前在——”
“我知你要说甚么，此事我已知晓。”
谢易放下手里的毛笔，淡淡打断方淮的话。
他转而打开手边的匣子，拿出银锭推向方淮，诚恳道：“不知令父身子恢复得如何？这锭银子，聊表寸心，代我向伯父问好。”
方淮抿唇，愈发羞愧难忍，她面上泛起红晕，嗓音低低道：“这我不能要，原本便是我们犯了错。”
她咬唇顿了顿，如实道：“东西我们现今还不了，今日前来是为写欠条。”
方淮让谢易给她纸笔，他瞥看她，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眼里满是坚定与歉意。
谢易不免诧异，他笑了笑，心里竟涌出一股欣慰。
在谢易面前的曹氏乖乖地按了手印，只是走之前狠狠瞪了眼方淮。
她心里肠子都悔青了，这次过来不仅没有捞到物件，还要倒贴！
曹氏一看到手上的红印，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马回去撕了方淮。
杀千刀的方淮！尽干些蠢事——
“曹娘子，少爷让奴给你带句话。”
望远送曹氏出宅子，他面无表情的凝视曹氏，语气冷淡：“上次看在方娘子面子上没有追究你散布与造谣谢家消息，日后不许再进谢家一步。”
曹氏瞪大双眼，呆呆的看着望远，好半天才开口结巴道：“我、我、我没……”
她心惊胆战，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曹娘子，请回吧。”
曹氏闻言如释重负，头也不敢回地冲出巷子，往方家奔去，将在门外接应的孔氏都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的曹氏与早已回来的孔氏大吵一架，甚至动了手，还是邻居过来敲了门，方扬实出来劝架，才止住了两人间的咒骂撕掳……
——
“欠条你收好。”
谢易放好拜帖，起身将曹氏写的欠条递给她。
方淮摇头，闷声道：“理应如此。”
谢易看她情绪低落，也不强求，放下手里的欠条，转而感激道：“是我耽误了功夫，致望远今日才随我归来，这几日辛苦你了，明日好好歇歇——”
“少爷！夫人似是发病了！”
“快去请大夫！”
谢易一边极快地下令，一边与方淮齐齐往正房赶。
望远头都来不及点，飞速奔向门口。
方淮心里担忧又愧疚，她匆匆向谢易道来严氏这几日的状况。
“……都怪我，一直忙着养花——”
“此事与你无关。”
话毕，谢易安抚着缩在床上的严氏，轻轻与之说话。
半晌后，严氏微微平静下来，不再自怨自艾。
谢易微微松气，他环顾四周，脸上隐隐带着怒火。
他压抑着怒气走到门口，冲外问：“黄沙人呢？”
“少爷，婢子方才在灶房添热水。”
黄沙一面高声回话，一面拎着水壶进来。
“你就留我娘一人在屋里？”
“少爷，夫人夜间惯例要喝水，婢子不敢给夫人喝凉水。”
黄沙放下水壶，垂手低头对谢易毕恭毕敬道。
谢易眯眼，盯着她久久不语，已然陷入沉思。
方淮见两人静静地立在原地，上前打圆场：“少爷，黄沙也是好心——”
“少爷，老爷让婢子过来问问，可是夫人怎么了？”
“娘她……无甚么事，是我刚家来不放心，让望远去找大夫过来瞧瞧，不然觉都睡不安稳。”
谢易边说边往东侧屋走，丫鬟顿时跟在他身后。
“方娘子，少爷甚么时候到的？”黄沙凑近方淮，悄声问道。
“约莫两刻钟前。”
黄沙听后，垂眸咬唇，双手紧紧绞在一块。
方淮以为她在自责，出声安慰：“少爷关心则乱，待他回过神，自然不会再怪罪你……”
黄沙闻言头埋得更低了，她双手交叉，攥得极紧，似在隐隐发抖。
“少爷……王大夫……”
望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推着王大夫进了屋。
谢易忙从侧屋出来，迎身而上，在王大夫身旁细细道来严氏的状况。
“你们真是……”
王大夫缓了口气，对方淮摇头道：“这才过去几日？又让我跑一趟！”
他瞪了两人一眼，走到床边，为严氏把脉。
“说了多少遍了？少惹她生气，少惹她生气！有你这儿子真是倒霉！下回这个点去请旁的大夫！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们折腾坏……”
他一边教训谢易，一边提笔写药方。
谢易唯唯诺诺地点头，恭顺极了。
方淮抿唇，在旁边默默记着王大夫的话。
谢易将王大夫送至门口，目送望远背他走远。
“方娘子，你回去歇息吧，”谢易随后对黄沙道，“你也下去吧，我在这儿。”
方淮略不放心，她没有离开，而是迟疑道：“你会照顾夫人？”
谢易轻哼一声，看着黄沙的背影，含糊道：“也不只为照顾……”
“你快去休息，明早我要吃馄饨。”
方淮哪里拗得过谢易，很快便被他赶出正房。
翌日，晨光熹微，和风容与，日光透过窗子，打在正在包馄饨的方淮身上。
她不由抬眸望了眼天色，抿唇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一旁添柴的老仆妇，见她眼下青黑一片，难免心疼道：“少爷真是任性！非要吃馄饨，害得你今日一大早去买笋子！”
“本来昨儿就歇得晚——”老仆妇蓦然止住话头，她如若无事般的说起另一事，“待会老奴定要说说少爷！”
“婆婆，我本就是厨娘，这是我该做的。”方淮数了数桌上的馄饨，点头道，“这些应是够少爷他们吃了。”
“今日太匆忙了，下回我再包馄饨给你们吃——”
婆婆忙摇头，催道：“我们不饿肚子便行了！你快下馄饨吧！”
须臾片刻，方淮与老仆妇端着馄饨进了正房。
谢易正在屏风后束发冠，听到动静，不免敛眉，肃声问：“黄沙，你的规矩呢？进来不通报？”
“抱歉，我来送朝食。”
方淮声音响起，他眉头瞬时舒展开来。
谢易望着坐在榻上的严氏，清了清嗓子，道：“方娘子，你且等等，娘还没有起来。”
他一面高声说话，一面弯腰照铜镜。
谢易双手来回翻飞，极快地松开发冠，重新束发。
严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忙活不停，又是摆弄发冠，又是整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