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厢房的门被猛地打开，谢易的外衫半褪，正卡在手肘处，他双手放在直裰上，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盯着春妞。

“你方才说甚么？”

望远瞟了眼不知所措的春妞，出口道：“不是甚么大事，说的方娘子呢……”

谢易手往上一提，重新穿好直裰，垂眸低低道：“方娘子成亲了？”

望远瞥春妞，见她摇头，回道：“并无。”

“那为何说她成亲？”

春妞见望远看自己，舔了舔嘴唇，出声：“那人似是方娘子的嫂嫂，说是已和纪家说定了……”

谢易心头一乱，身子不由晃了晃，他忙抬手扶门框，稳住身子，合眼忖度。

少顷，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坚定，转而望向正房：“老爷和夫人身子如何？”

“昨儿夫人还扶着老爷出来赏花，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谢易颔首，放轻步伐地走进正房，与从东侧屋出来的严氏碰了个正着。

“易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严氏见是谢易满脸欣喜，而后察觉他眼下青黑，又心疼道：“去府城累着了吧？快去歇歇吧——”

“金谦来被贬，巡抚大人派人将金家押送去京城了，谢家洗清冤屈了。”

谢易长话短说，道出此事结果后，直视严氏，沉声道：“娘，我要找媒婆去方家提亲。”

严氏如释重负的表情僵住，她双眸瞪大，讶然道：“你……对淮娘有心思？”

她见谢易点头，喜不自胜，险些落泪，严氏连声道好：“你可算松口了，过了年，你都二十一了，淮娘可比那湘芬好多了……”

谢易闻言也不意外，毕竟他也清楚严氏为他娶妻一事焦头烂额。

但谢易没有点头，严氏也不敢轻易去别人家提亲。

若是他们不顾谢易去提亲，他知晓绝对会悔婚大闹……到时候就收不了场了。

“我这就去和你爹说。”

“娘，此事不可拖，定要趁早找媒婆去提亲，”谢易催促严氏，随即又道，“我要去一趟牙行。”

“去牙行作甚么？”

“这宅子太小了，我们得换个院子。”

谢易没有道明真正的缘由，只随意应付几句。

孔氏之前来这儿说的那番话，他记得一清二楚，自然清楚她在意甚么。

他愿为方淮谄媚讨好他。

况且，原本他就打算等自家恢复生气再去提亲，但没想到那前夫竟会横插一脚……

——

辰正一刻，早该破晓的天儿却阴沉沉的。

天色黯淡无光，细雨如丝，轻风一吹，便缠缠绵绵地飘洒至行人脸上。

方淮正坐在牛车上往城外赶，她盯着顺斗笠滴下的雨水发愣。

“哐当——”

车轮被石子硌到，她手里的包袱掂了一下，险些发出。

方淮回神，双手在蓑衣下用力抱住包袱，望了眼周围，大声问：“还有多久到平仲山啊？”

“马上到了！”

半晌，方淮给驾牛车的男人五文钱，她下车站稳，腾出一只手扶正斗笠，整理蓑衣，顺着小道往山上走。

在萃州城的每一年，她都会四月初五这日登平仲山，祭拜胡盼儿。

胡盼儿是她师父，亡故于五年前，也是她去世的次年，方淮嫁给了纪家。

方淮特特将胡盼儿的葬在了平仲山上的昭兴寺旁边，一是为她在寺里供奉了往生牌，二是她娘家在平仲山脚的胡家屯。

胡盼儿成亲过，但和离后再没找夫婿，其身下无子女，身后事全靠方淮一人打理。

方淮和离后，时常在想，自己要同师父一样。

但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她也想明白了，自己与师父不同，师父不受束缚……

胡盼儿和离后很快被其爹娘赶出了家门，缘由是她不愿教侄子手艺。

但这门手艺一直传下来的师训便是只教女不教男，而她们也一直规矩传承至今，直至方淮。

所幸胡盼儿为人洒脱，又身怀灶上手艺，去哪儿都不愁吃穿。

机缘巧合之下，她遇到那时听话乖巧的方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