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世界没有林珞栀幻想中成群飘荡的鬼魂，也没有绘着奇怪的法阵，就是个普通的破落小院。

甚至因为很久没人来过，墙角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遍布着交错的蛛网。

林珞栀迈步慢慢走了进去。

她有些近乡情怯，但这点情绪很快就被打散了，身后的人突然上前，撞到了自己的肩膀。

林衔芦和林珞栀走在了一起，林家的两个“女儿”步伐一致，肩碰着肩，脚跟着脚。

林珞栀转动眼球，用余光偷偷看她。

昨晚林珞栀失眠了，就瞪着眼睛盯着墙看，什么都没想，保持了大半个夜晚。

她从小睡眠质量就特别好，印象里失眠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失眠还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林昇宋玥舒孩子的那几天。

她在爱里幸福地长大，可这份爱不属于自己。

那时她总是在想，没有了父母，又失去了照顾自己长大的婆婆，林衔芦少年时独自一个人，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她有没有很害怕？会不会常感到很孤独？

有没有……恨过自己，占了她的位置，享受了她的人生？

每到这时候，惶恐和羞愧席卷，只能对林衔芦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感到一点的轻松。

最开始的时候她想搬出去住，等工作了就慢慢还钱，像被林家资助的其他孩子那样，但被林衔芦拦住了。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想到这里，林珞栀飘散的思绪终于回到了原点。

既然林衔芦从来没有说过养父养母的坏话，他们应该也不是很坏的人吧？那就太好了。

对亲生父母的感觉……要说有多伤心，好像也没有，毕竟林珞栀从小就没见过他们，但明明知道了真相，还多年不管不顾，一次都没来看过，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如果他们在的话，会埋怨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女儿吗？

林珞栀的指尖颤了颤，指腹突然沾染上了一点凉意，林珞栀惊了一下，手指收紧，就感到自己的指尖勾住了什么东西。

她偏头看去，是林衔芦的手。

和自己的手完全不一样，林衔芦的皮肤很白，指腹凌乱的纹路就更更显清晰。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收紧了手指，晃了晃两个人交缠的手。

“别怕。”林衔芦冲她安抚一笑，“林爸林妈都是很好的人。”

就像林珞栀叫林昇他们一样，林衔芦也对两家父母指尖做了区分，两家的孩子都姓林，也真是奇妙的缘分。

她好像很喜欢笑，笑容极有安抚性，林珞栀点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条路很短，就这么两句话，林珞栀已经走到了正厅，房间的把手是半环状的固定把手，不能活动，下边有个锁眼，林衔芦没给她钥匙，说明这扇门并没锁上。

林珞栀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前推开门，一眼就瞧见了房间尽头的小香案，香案贴着墙壁，两张黑白色的相片斜斜地倚在了墙上。

林珞栀记得他们的名字，林聿霖和宁安。

桌面积了厚厚的灰，两张相片也有些模糊了，上面人的笑意却清晰，似乎看见了什么让他们感到无比幸福和安宁的事物。

相片前摆着一个小坛和两座烛台，小坛子上还插着香灰燃尽后余下的柄，烛台则一左一右立着，上边的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两摊凝固的烛油，边缘有一圈凝固的颗粒状，似垂落的泪珠。

一旁还有其他的家具，一张矮矮的长桌，沙发，还有两边的柜子，除了落灰，一切都和有人住时一模一样。

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林衔芦把袋子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林衔芦和林珞栀先拜了三拜。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直起身时林衔芦的情绪有些低落，“我们把这收拾一下吧。”

“好。”林珞栀点点头应道，这本就是对方不提自己也要做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自来水是别想了，但院子里有口水井，和这栋房子一个年纪，十一年过去了它也没干，不拿来喝里边的水也还能用。

林衔芦找着了当年捞水的桶，桶还能用，就是上面的绳要换，林衔芦从自己提来的袋子里掏了掏，在林珞栀震惊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根麻绳。

将麻绳系紧，林衔芦试探着捞了一桶水，手臂一使劲儿，水桶就被慢悠悠地提了上来。

庆幸得是，这水真还能用，她们就不用去隔壁家借了。

林衔芦先冲了几遍里面找到的其他盆，布是自己新带来的不用洗，装满了一脸盆的水后，林珞栀急忙接过，把水搬了进去。

两个人一起弄的情况下，只打扫一间屋子还是很快的。

收拾完卫生，每人抽出三根香，跪下摆了摆，淡淡的烟顺着手中的香，越飘越远，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小铜炉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但这毕竟是个十年的旧物件了，泛着一股陈旧感。

上完香，林衔芦突然道：“其实你没必要抱着亏欠我的想法。”

“虽然生活水平不能和你相比，我很庆幸我是在石福村长大的，林爸林妈是很好的爸妈，我还遇到了照顾着我的婆婆。”林衔芦看向她，“真要说的话，我也抢了你的机缘。”

熟悉的象征着温暖的金色，再次出现在林珞栀眼中。

翩跹的光点紧紧贴在林衔芦手上的皮肤，很是亲昵，暖洋洋的光同样照耀到了林珞栀身上。

没有谁能比此时的她，更能明白林衔芦的心情。

她感到了由衷的幸福的话，就太好了。

“我们有节日的时候也过来看看吧。”

听到这话，林衔芦看向林珞栀，她正静静地看着相片，转过脸时露出了一个很平和的笑，嘴角提起的弧度，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都和记忆中的宁安很像。

林珞栀继续道：“我们常来看看他们，一年内多来两次。”

林衔芦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好。”

搞完卫生，林衔芦也有点饿了，她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她们十点多到的村子，现在已经快一点了。

果然，忙起来的时候人是感觉不到饿的。

林衔芦从袋子里拿出昨晚备好的面包和牛奶递给对方：“走吧，回家。”

房间里面有些暗，溜进来的光在林衔芦身后，林衔芦垂着眼睛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的睫毛很长，眨动间似乎轻轻扫过了林珞栀的心，林珞栀心间一颤，总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要飞走了。

然后，像要飞走的林衔芦拆开了包装袋，啃了一大口面包，把脸塞得鼓鼓囊囊。

林珞栀：“……”

被人这么无意义地盯着看，林衔芦咀嚼的动作都慢下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放到林珞栀面前摆了摆：“怎么了吗？”

“没。”轻笑一声，林珞栀摇了摇头，她一把抓住了林衔芦的手腕，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重复道，“我们回家。”

林珞栀轻轻晃了晃脑袋：“回我们的另一个家。”

*

下午出村的刚好卡在午休，村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出村，她们也再没碰上人。

还是老刘来接的她们，两个人像之前的每次一样，一起坐到了后排。

林珞栀先扣好了安全带。

一只手提着袋子，林衔芦用另一只手抽出安全带，又用同一只手的手指去勾安全带的扣锁，但这样的姿势并不方便，试了两次没成功，带来的那个袋子刚刚蹭了一层灰，不好往椅子上拖，林衔芦就想把袋子先放下。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锁扣，把它立了起来。

林衔芦抬眼看去，林珞栀晃了晃手里的锁扣，示意她快扣上，她也不多说什么，眯着眼睛笑，和对方道谢，然后毫不犹豫插入卡扣。

弄好了安全带，林珞栀便喊道：“好了刘叔，可以发车了。”

刘卫东应声：“哎好，小姐们坐稳了。”

他从后视镜在看后面，她们的坐姿和来时一模一样，还是左一个右一个，中间空了一段距离，但就是有种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的感觉。

“小姐们感情真好啊。”他感慨了一声。

两个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对方。

于是，林珞栀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小表情：“那是当然。”

回去的时候，林衔芦睡了一路，被林珞栀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接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只是回来住了个周末，林衔芦收拾得很快，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就带了什么回去。

这时候王菁刚结束了自己的上一个话题，满室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坐在床沿，手撑在身体两侧，搭着脚，一晃一晃的：“小芦花，你上次说我可以去转世了，你看，过两天可以吗？”

林衔芦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看她：“当然可以了。”她补充道：“只要你想，现在就可以。”

“好哎。”王菁看了眼自己的手，“我之前没得玩的东西，我已经都玩了个遍，所念的事也都圆满了，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体验下辈子，过一过不同的人生。”

林衔芦自然应是：“好。”

既然说好了，那还剩最后一件事情。

王菁握拳蹦了起来：“这两天我想先去看看我妈妈和妹妹，几天后可以吗？”

“可以。”林衔芦刚说完就看到王菁兴奋的神情，按耐不住地就像立马往外冲，她急忙喊住对方，“七天，七天内一定要回来，然后我就帮你转生，不然魂体受损，又要等好久了。”

“我记住啦！”

王菁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鬼影已经不在了。

她居然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家伙，真是的。” 看着打开的窗户，林衔芦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这么急。”

虽然平常她更爱靠自己走，但作为鬼，王菁还能飞。

耳边没了王菁叽叽喳喳的声音，林衔芦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收拾完了行李，整个过程也就花了十几分钟，林衔芦先去了一趟林珞栀的房间。

她还记得先前答应了要把林珞栀的阴阳眼合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