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狼狈与不堪
张舒乔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意料之内地看到张老头和徐女士站在客厅,似乎等待已久。
一室都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张舒乔心情一下子down下来,但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爸、妈。”
陆以牧紧张地咽咽口水,也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叔叔、阿姨。”
徐女士气得咬牙切齿,看上去差不多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下一秒,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在场其他三个人全都懵住。
张舒乔大脑一片空白,被打过的左边脸颊先是一阵麻木,而后火辣辣地疼。
“冬梅!”“阿姨!”
张老头和陆以牧一起惊呼,前者将徐女士拉开,后者将张舒乔拉到了自己怀里。
张老头心疼坏了:“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干嘛?”
陆以牧也心疼坏了,眉头紧锁,仔细查看张舒乔的左边脸颊:“别捂着,我看看。”
“你给我放开她!”徐女士像疯了一样对着陆以牧咆哮,“你是什么玩意儿,敢把我的女儿拐走五天失联!我就应该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走!让你毕不了业,让你身败名裂!什么垃圾!!”
张舒乔被吓傻了,呆在原地,话说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发疯的徐女士,一动不动。
徐女士不顾形象地嘶吼着,不知拿来的蛮力,竟挣开了张老头的束缚,直接朝陆以牧扑过去,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只不过这次是打在陆以牧脸上。
场面一度混乱。
张舒乔自己被打的时候没哭,但看到陆以牧站在原地被徐女士扇耳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时候,她终于失声哭了出来:“妈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徐女士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你怎么敢的啊张舒乔!?你怎么敢单独跟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敢五天都不接我电话!?所以这五天你们是怎么睡的?他把你骗上床了是吗?是吗!?”
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张舒乔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子难堪到极点的场面,而朝她心头捅刀子的甚至不是别人,是生她养她的妈妈。
张舒乔瘦弱的身躯挡在陆以牧面前:“是我自愿的,是我让他带我逃离昆城逃离你的!”
陆以牧却将她拉回自己怀里,侧着身,让张舒乔躲在后面。此刻,他是全场最理智的人:“阿姨,您先冷静下来,可以吗?”
这话却反而更加刺激到了徐女士,她比刚刚更加疯狂:“冷静个屁!垃圾玩意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转而又指着张舒乔,气急败坏:“下作东西,没结婚没经过父母同意你就跟男人去开房,房间床头柜里都是避/孕/套,你是不是想死啊你!”
毫不夸张,那一刻,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指着鼻子骂如此难听的话,张舒乔脑子里还真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死又有何惧?
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心如死灰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
“徐冬梅!!你给我闭嘴!”张老头听不下去了,用力将徐女士往旁边一推,没控制好力度,将她推到了地上。
徐女士半边身体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以牧大惊,下意识迈开腿想过去扶人,就见徐女士指着张老头破口大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把女儿推到了火坑里!”
声音中气十足,气势汹汹,看上去应该没有摔坏。
于是陆以牧退了回来,将哭得快要崩溃的张舒乔拥进怀里,又心疼又无力,只能一遍遍轻声安慰她:“别怕,我在、我在。”
张老头一边懊悔自己没控制好力度,一边又心疼女儿,最后急得声音发抖,带着一丝哽咽:“都冷静一点可以吗?有话好好说,可以吗?”
场面已经混乱到了一定程度,哭的哭,喊的喊,完全不受控制。
这时,陆以牧站了出来,对张老头说:“叔叔,麻烦您把乔乔先带出去吧,我跟阿姨说。”
张舒乔不肯,拉着陆以牧的衣角,哭着哀求:“不要,陆以牧不要…她会打你...”
陆以牧温柔地摸摸张舒乔的头:“没事儿,别担心。”
*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陆以牧和徐女士两个人,一人坐一张沙发,互相面对面。
徐女士眼神里依然燃烧着怒火,不过这会儿的状态比方才冷静了许多。
陆以牧拿起水壶,给徐女士倒了杯温水放在她前面的茶几上,这才开口:“阿姨,刚刚有受伤吗?”
徐女士忽略陆以牧的关心,只板着脸问:“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哪一步了?”
陆以牧心知肚明,这个问题的答案踩在一位母亲的雷区上。但他没有选择逃避,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很冷静地看着徐女士:“阿姨,我会对乔乔负责。”
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徐女士像一只受惊的狮子,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食指指着陆以牧的鼻尖,整个人都在发抖:“负责?你拿什么负责?”
陆以牧脸上没有惊慌,全是真诚:“我未来的规划里,全部都有乔乔。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会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我保证。”
徐女士怒目圆睁:“你真的很可笑。我今天直白一点讲,我不可能同意乔乔和你在一起的。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断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空气中弥漫着徐女士单方面的火药味。
陆以牧垂着头,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真的恨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的女儿?”徐女士咬牙切齿,眼神像是要把陆以牧生吞活剥一般凶狠,“你自己不幸,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女儿跟你一起受罪?”
话落,陆以牧倏地抬头。
后面这句话,像一把利器,直接刺穿了陆以牧心底的防线。
那些被岁月尘封许久的自卑和伤痛,一下子席卷而来,将他紧紧笼罩。
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陆家那小子是个扫把星,靠近他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晦气得很,咱们不要跟他一起玩。”
“陆以牧太不幸了,爸妈都走了就留下他一个,真可怜啊。这么可怜,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吧。”
......
陆以牧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
他双手攥拳,神情痛苦地摇了摇头,企图把脑袋里叽叽喳喳的刺耳的声音甩开。
而这反应在徐女士看来却像是表达对她的不满,于是她的怒气又被激起,说的话也更加难听:“或许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但我告诉你,为了我的女儿,我不屑于别人的眼光。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凶神恶煞也罢,都无所谓的,但有一点,她是我这些年来投入最多心血的作品,我不容许你这样的人来毁掉她。”
陆以牧抬眼,眼睛里的血丝清晰可见:“可是,我爱她,她也爱我。”
“她不是爱你,她是中了你的圈套,她太单纯,被你的甜言蜜语骗了!”徐女士眼神凶狠,“你,根本不配。”
意识到无法改变无法改变徐女士的刻板印象后,陆以牧沮丧地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又异常坚定地看向徐女士:“是,她确实很好,目前我能给她的确实不多。但是阿姨,只要乔乔不放弃,我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意识到发疯吓不走陆以牧后,徐女士终于冷静下来:“你给不了的,有人能给。你做不到的,有人有能力做到。你如果真的爱乔乔,就应该放手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陆以牧摇头:“您真的了解乔乔吗?您真的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这是我跟我女儿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她身边,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徐女士看着眼前这位冷静得可怕的年轻人,竟有一瞬的失神。
从刚刚到现在,经历了那么混乱不堪的场面,全程都被恶言攻击,甚至还被人扇了一耳光,但他却能始终保持冷静和坚定,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徐女士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陆以牧,甚至,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毕竟,不好听的、揭人伤疤的、威胁的话,都说过了。
小区里的某个角落,张舒乔抱着手机,看着监控里陆以牧和徐女士“谈判”的画面,眼泪决堤。
徐女士的字字句句,不只是插在陆以牧心头上,也慢慢凌迟着张舒乔的心脏,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生她养她的人,在伤害她的爱人。这种痛苦前所未有,逼得张舒乔喘不过气来。
张志斌坐在张舒乔旁边,跟着目睹了监控画面记录下来的公寓客厅里发生的一切,心情也沉重到了极点。
徐女士是他的发妻,共担风雨共享乐果,二十几年相互扶持至今。
张舒乔是他最疼爱的宝贝,是他的命根子,是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女儿。
对于张志斌而言,这两个女人都是他最爱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她们俩闹到这个地步,张志斌怎么可能不心痛?
这样想也许有点不对,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有点厌恶陆以牧。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充其量只会是小打小闹,不至于闹到眼下这个程度。
于是,张志斌伸手,将张舒乔的手机拿了过来:“乔乔,别看了。”
“爸爸,让我看完,我想知道他们说什么。”
“看完又怎么样?有意义吗?”张志斌搂着张舒乔,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乔乔,你很难改变你妈妈的看法,至少短时间内做不到。你更不可能改变陆以牧的处境,那是他的人生。我不是替你妈妈说话,但你换位思考一下,这五天,她发疯一样地找你、给你打电话,却全部被你挂断。整整五天,你一条短信也没有一个电话也不回,就像失踪了一样,偏偏今天下午她还不小心看到了你床头柜里的东西...孩子,你妈妈今天是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接受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会变成这样。虽然她动手打你和小陆非常不应该,但是,她是气疯了啊。”
张舒乔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陆以牧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互相喜欢,我们做的也是普通情侣会做的事,为什么要受到这么可怕的指责?如果妈妈真的爱我,为什么会舍得如此伤害我?”
张志斌张志斌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可是你妈妈也会想,如果你爱她的话,为什么会舍得让她那么生气那么难过呢?你们的立场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自然很难共情。”
张舒乔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那我应该怎么做?”
张志斌叹气,道:“你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
张舒乔认真考虑着爸爸的话,最后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张志斌尽量让自己忽视张舒乔眼底的难过,狠了狠心,道:“我的意思是,或许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你和小陆是不是真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