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看他把茶碗摆开，几个茶叶小罐一字排开。
“八点了，你真要喝茶？”
“嗯……那下次喝吧。”沈云钊欣赏一番妙手美陈，往后仰倒沙发，“困了。”
“那你要回了？”
“不啊。”沈云钊说，“不准疲劳驾驶，我先在这歇会儿。”
戚昀：……
“你元旦什么计划？”
“没计划。”戚昀眼睛也半闭不闭，“在家睡觉。”
“抽一天跟我出去转转呗？”
“去哪？”
“不知道。”沈云钊脑袋空空，“去哪都行，开车兜风，或者逛公园逛超市……要么，你来我家吃饭？”
“再说吧。”
“那你跨年什么计划？”
“舒善文说要来我家吃火锅，然后喇叭广场看晚会。”
“火锅！”沈云钊双眼怒睁，“你怎么没邀请我？！”
戚昀疑惑：“跨年夜，你不回去陪你爸妈过吗？”
“哦。”沈云钊质问声势弱下去，解释道，“跨年晚会这么大的人流量，保卫处几乎全员出动，老沈要值班。我妈去年就在喇叭广场跨年，和李叔老婆一块儿，特别满意，说今年还来。”
“这样……那你要来我家吃火锅么？”
“当然！”
“嗯，好。”
沈云钊哼哼：“你这听起来不太情愿么……”
“没有。”戚昀说，“欢迎的，你可以开大奔载我去买菜。”
“好哦。”沈云钊满意了，又问，“我生日呢，怎么过？”
戚昀闭着眼，没回答。他想了一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不在乎自己生日的人，要怎么才能给别人生日准备惊喜呢？
惊喜晚餐？他常年混迹学校饭堂，校外餐厅……一时半会只能想到白斩鸡石锅鱼和咖喱。好像又普通了些，不够有诚意。
惊喜蛋糕？为表诚意，戚昀打算自己动手，材料齐全都收在厨房柜子里。这周尝试了两次，蛋糕胚做出来还行，但奶油糊得一团糟，目前正犹豫在放弃边缘。
惊喜围巾？种棉花不至于，他在网上看了，但没挑到特别喜欢的。并且鹭禾冬天算不得冷，围巾……该算时尚单品，其实不常用。
日子一天天临近，戚昀很焦虑。人际交往果然比工作对接更发愁。
沈云钊忽然一拍沙发，声线昂扬：“我知道了！”
“嗯？！”戚昀被他吓一跳。
“去土街！咱吃遍土街小摊！敢不敢挑战？”
“啊……？”
“你学生，我同事，丁茜说的。他们组社会实践题目就是土街变迁，顺便搞了个美食测评，听起来蛮有意思。我明天让她发一份测评结果给我，咱去土街核查一下。”
“就……吃土街吗？”
“昂。”沈云钊抓过小毯一角给自己盖上，“咱就吃小吃，不吃主食。每人经费……50，总能吃饱吧？”
“能是能……”
“然后你再给我买个小蛋糕，回来喝茶！完美！”
三两句话，全都给他自己安排好了。戚昀稍稍侧头瞧他，这人……还真这么好糊弄？
静下来几分钟，沈云钊打了几个哈欠，闭着眼不动了。
……？！戚昀凑近，定定观察了一会儿，又伸手挥了两下，确定这人是真睡了过去。
行吧，还真把自己这儿当校内落脚点了。
戚昀悄悄起身，把顶灯关掉，留了盏过道灯。转一圈，拿上小青蛙家居服进浴室洗澡。两分钟后穿着打底衫探出身来，哆嗦着开了空调暖风，才放心地再次钻进浴室。
第二天，28号。
[戚导您好，我想请明天的假。后天的票我买不着，只能明天走。下午方便去找您签假条吗？]
[戚导~我明天想提前走，家里有事，拜托拜托啦~][委屈][双手合十][爱心][亲亲]
[老师，我明天请假。票已经买了，退票费很贵。][请假条][机票截图]
戚昀：………………
学院大群。
戚昀：[@所有人。按学校教学管理规定，节前节后不允许以“买不到车票”为理由请假。实在有请假需求，请提供【正当】理由。]
戚昀：[我充分理解各位的假期出行意愿，我也承认车票难买是事实。但它不能作为正当理由的原因在于——你能请，他能请，所有人都能这么请，最后导致没人上课，妨碍正常教学开展。规则是面向【所有人】的，并非故意为难，希望大家理解。]
戚昀：[另，通知已经在群里发过几次了。目前私聊消息太多，不符合请假要求的就不一一回复，请见谅。]
想死！
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节前节后都逃不过的一劫——请假。
果然。半小时后，收到张可蓉的消息：[戚老师，这几天你被骂了没？]
戚昀：[没看，不知道。]
张可蓉：[朋友圈截图.jpg][他甚至都没屏蔽我。][流泪]
戚昀点开一看。
“我请问呢？谁能抢得到元旦假期的票？你算什么东西？我请个假还得看你脸色？永远不能共情学生，永远高高在上，现在真是什么垃圾都能当辅导员了。[大拇指朝下]”
张可蓉：[一天天累死累活，回头一看，哦，成垃圾了。][流汗]
连带着戚昀无意路过也被骂一嘴。
[看着心里不舒服，删了呗，让他以后有事邮箱联系你。]
张可蓉：[回复一下再删。]
两分钟后，张可蓉：[截图.jpg]
戚昀再点开。很明显，共同好友都没敢评论点赞，孤零零只有张可蓉回的一条：“哦？你在说谁呀？[惊讶][疑问]”
张可蓉：[我不介意让他骂得爽一点。一次撕破脸最好，以后有事别找我。]
张可蓉：[中午一起吃饭吧，好久没见了。]
戚昀：[好啊。和沈老师一起，介意吗？]
张可蓉：[行，正好提供一个非导员视角，问问他怎么看这事儿。]
三人小队聚集夏荷餐厅。
张可蓉见着沈云钊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两番对比，哀怨道：“沈老师，你们图书馆还缺人不？你看我行不行？”
戚昀心里也酸呢：“他们招博士，我们够不上。”
“嘿嘿……”沈云钊舔舔牙根，“倒也有招硕士的岗，但现在带编的，无论导员还是馆员，都不好考。”
“是不好考，但总不至于被学生叫做垃圾。”张可蓉挑着餐盘里的莴笋，嚼得生无可恋。
沈云钊问：“大几的学生啊？骑脸输出导员，这么幼稚。”
“大二。刺头学生，闹事也不是一两回了。愁啊。”
戚昀说：“都刺头了，干嘛不直接旷课？”
“刺头但利己呗。”张可蓉一想，“你这么一说……他请假的语气，比先前沟通可好太太太多了，我一说不批，他立马翻脸。哎……他不会是故意来我这找茬吧？”
“不知道。”戚昀说，“但不重要。我的经验是——少管学生怎么想。”
“唉，就很难受。”张可蓉愁得饭都吃不下，“我也才毕业半年，怎么可能不会共情学生？但规则就是规则。票大家都难买，但凡我给一个人批了假，就代表我会一视同仁给所有声称‘买不到票’的人批假，而这种事情又没办法查证。别说学生了，就算是我自己，每一个打工人，谁不想提前放假啊？可是人都走完了还上什么课呢，直接教学事故好吧？”
“不止呢。”戚昀说，“你给提前一天走的人批假，那提前两天怎么说？延后回校一天怎么说？延后两天又怎么说？毕竟一有批假先例，就必然有大量学生效仿。而这一点，导员和学生天生立场不同，很难解释得通。”
“是的。”张可蓉叹气，“我本科那会儿，还有同学向学校举报导员正常理由不批假，说什么……导员带头作假，暗示学生伪造病历才能给批。我晕咯！哪怕导员真有这层意思，那也是扛着学校压力为学生行方便，更别说这话大概是被学生曲解原意。哎哟，咱这委屈找谁说去？”
“嗯哼，所以我从不为难导员。”沈云钊表明立场，“我一般都直接旷课。”
戚昀点头：“其实吧……站在导员角度，虽然不能明说，但我真宁愿他们直接旷课。”
“嗯。”张可蓉也点头，“节前节后的请假大概率是责任转移，确实有买不到票的老实人，但更有胆子大的趁乱潇洒。你享受了多一天的假期，又不愿意留下旷课记录影响课程打分，所以把责任甩给导员。最后课堂出勤出问题，学校问责到导员头上；甚至学生校外安全出问题，家长第二天到校门拉横幅。哦，结论就是——活该导员批假。”
戚昀苦笑：“现在请假都不是请假了，是通知。平时只要有个理由我都给批，从来没卡过谁。可节假日么，一旦不批……要么被挂，要么被骂。”
“我说实话，不批你就直接走呗，我还能在校门口拦你不成？”张可蓉愤愤不平，“要么你就给我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手续齐全，我吃饱了撑着才会为难你！”
沈云钊直笑：“别生气，别生气昂。咱当老师的要注意保养身体，气出病来无人替。”
“其实……”戚昀咬着筷子，“旷课，它没那么严重……最多是成绩少个几分，不可能旷一节课就挂科，更不至于有什么处分。你走就走了，风险自己承担，没人有意见。”
“确实！嘿嘿，我所有旷课都顺利下车了！”沈云钊一阵兴奋，又好奇道，“你俩本科时旷课多么？”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到了，提供一个关于【大学请假-批假】的辅导员视角。
立场不同，各有难处，互相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