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捧着手机发呆。

蒋闻岚临走前给他留下电话，说在学校里遇到问题的话可以联系她。

“秦赫奕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会比他处理得更好，这就是大人的优势啦。”

蒋闻岚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得意，却没有摆出高傲的姿态。

秦赫奕在一边看热闹，被蒋闻岚斥责一句：“梁昭不喜欢说话，你喜欢说，遇到问题找家长，你找我，别让别人家长找我。”

秦赫奕说：“知道了。”

梁昭见她走远，才渐渐反应过来他好像有了一个家长。

不知道蒋闻岚是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蒋闻岚提到了他的名字，应该是吧。

秦赫奕问他在想什么。

梁昭摇头：“我还没来得及想。”

他应该说一声谢谢的，他今天有好几次在心里说了。

梁昭心头泛起一丝懊悔，还隐约感到慌乱，他没遇见过这样的关照，像海浪般汹涌袭来，他接不住。

他不敢接，接了怕留不住，话也没接。

再见也没说。

海浪本来就不会停留的，奔腾不息地朝着下一个方向去了。

蒋闻岚说他不喜欢说话，她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吗？

想到这儿，梁昭有些不愿意想下去了，微微蹙着眉。

秦赫奕说：“有机会见的，你怎么还舍不得了？”

梁昭不好意思道：“你在说什么啊？没有的，没有舍不得。”

秦赫奕满脸不信：“她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干嘛听得那么认真，眼睛都在放光，我和你说话，你都不是这样的。”

梁昭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我没有。”

他要回教室了。

他现在不太想和秦赫奕说话了，他和秦赫奕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一直很认真的，秦赫奕为什么这么说。

秦赫奕快步跟上他：“你现在走这么快，是在心虚吗？”

没有。

梁昭走得更快了。

秦赫奕追问：“因为我说对了？”

梁昭停住脚步，回头道：“我要回去做题了，你也回去吧。”

大概是梁昭第一次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和他说话，陌生又熟悉，秦赫奕愣住了。

梁昭也没想到，他不想的，只是没有控制住，又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他不应该对秦赫奕这样的，于是非常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秦赫奕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他们一同路过操场，穿过爬满长藤的回廊。

梁昭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秦赫奕想了一下，说：“我回教室也走这条路。”

梁昭点点头，心道他今天都不会和秦赫奕说话了。

秦赫奕不小心踩到折断的藤条，略一思索，道：“梁昭，你别走那么快。”

梁昭没理他。

秦赫奕继续道：“我的腿有点痛，快跟不上你了。”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梁昭迟疑片刻，谨慎道：“真的吗？”

他的质疑有理有据，一起走这么远，他都不觉得累，秦赫奕怎么就走得腿痛了？

之前学校里开运动会，秦赫奕还跑过5000米，当时有许多同学陪跑，他坚持到最后说了句“五千米真是不过如此”。

他们班上有个卷毛同学给秦赫奕加油，爬到栏杆上，拿着喇叭喊口号，“勇敢小秦，不怕困难”，“秦赫奕你好帅，我爱你”，引得其他同学竞相模仿，在班主任的制止下才没愈演愈烈。

就连梁昭的班里都有人喊了。

梁昭还是不太相信。

秦赫奕解释道：“真的，我都说蒋女士教训我了，她踢我了。”

秦赫奕的腿确实有点不舒服，但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般痛。

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痛得晕倒，他故意提到蒋闻岚，想让梁昭对蒋女士的好感度降低一点。

这个世界上对梁昭好的人越多越好，他要源源不断的美好的情感来灌溉、滋养他的梁昭，可是他又怕梁昭被别人吸引。

他面对梁昭偶尔有不自信的时刻，这种不自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堆积，他觉得梁昭千般好，就是不像从前只要他。

“梁昭，我去一下校医室，不跟着你了，”秦赫奕挥了挥手，“回去吧，你回教室去吧。”

梁昭：“……”

秦赫奕转身离开。

那样的感觉是错的，很危险。现在这样很好，梁昭看着蒋闻岚的时候眼神很明亮，他会期待，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梁昭没走多远，回头跟上秦赫奕。他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秦赫奕一个人，应该很痛吧，不然不会去校医室的。

秦赫奕看他一眼，继续走。

他没说话，秦赫奕也没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梁昭轻声道：“秦赫奕。”

“嗯。”

“秦赫奕，你在想什么？”

秦赫奕不答。

走到校医室门口，秦赫奕背对着梁昭，笑道：“怎么这么巧，你也不舒服吗？还是你跟踪我啊？”

梁昭愣住：“你的脑子坏了吗？”

秦赫奕感慨道：“你不来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一跟着我吧，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

梁昭问：“什么事呢？”

秦赫奕说：“你记不记得校运动会那天啊，我跑完五千米来校医室，你就跟在我后面，我问你是不是跟踪我。”

“你那时人都傻了，脸也很红，我说你跟踪我你还点头，完了又说不是。”

梁昭想了想，说：“嗯。”

“然后你就走了，”秦赫奕说，“你不是跟踪我，你走什么啊，我还想和你说话的。”

“你当时，”梁昭看着他，“很不高兴。”

“我不高兴？”秦赫奕不太高兴道，“请问梁昭同学，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梁昭说：“你的表情。”

秦赫奕立刻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我那会刚跑完五千米，魂还没追上人，看你都带重影。”

他那会看谁都是两个脑袋，四只眼睛，为了看清眼前人，不得不睁大眼睛，没想到让梁昭误会了。

秦赫奕说：“我不高兴你就走吗？”

梁昭说：“嗯。”

不远处走来的校医姐姐正好听到这句，问秦赫奕不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

秦赫奕笑着说：“和我的朋友叙旧。”

“叙旧……”

很久以前。

梁昭越想越觉得秦赫奕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运动会这个事也没多久吧。

校医姐姐又问梁昭：“梁同学，你和秦赫奕是朋友吗？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昭说：“我们是朋友。”

校医姐姐推门进去：“你们来我这儿，是身体不舒服吗？”

秦赫奕跟着她，四处打量：“来你这儿还能干嘛？”

校医姐姐：“哪里不舒服？”

“……”

秦赫奕坐在病床上，校医拿来药让他自己涂，见梁昭一脸关切的样子，打趣道：“这么担心？你们真是朋友啊，他没事，一会就可以走了。”

梁昭认真地点头：“嗯。”

趁着校医姐姐来回忙碌，梁昭轻声问：“你那时想和我说什么话啊？”

秦赫奕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没想说什么。他那时只想着找一张床躺下睡觉，没有床，他躺地上也能睡着。

只是见梁昭这样期待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让梁昭失望，秦赫奕缓缓道：“我当时想和你说……”

梁昭凑近了一些。

秦赫奕闻到他头上洗发水的清香。

梁昭：“你想说什么？”

他想说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要不要吃糖？”秦赫奕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清凉糖，递到他面前。

梁昭：“……”

秦赫奕说：“如果回到那天，我想和你说，要不要吃糖。”

梁昭了然。

梁昭知道秦赫奕那时不想说话的，他的朋友叫他的名字他都没理，但他还是问：“所以你那时没想和我说话啊？”

秦赫奕望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转移到鼻子，再到嘴巴，停顿片刻，回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嗯。”

梁昭拿起他手中的糖，“下次不要骗我了。”

“嗯，我知道了。”秦赫奕没想到梁昭还挺高兴的，“我不和你说话，你高兴什么？”

梁昭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只是有一点高兴。”

秦赫奕看着他把那颗粉色糖果塞到嘴里，不动声色地咽了口水。

梁昭看他又盯着自己的嘴巴看，“你是不是也想吃？”

“没有，就是给你的，”秦赫奕说，“因为什么高兴，可以告诉我吗？”

梁昭不想说，但是秦赫奕好像很想知道，“因为，我没有错过什么。”

秦赫奕听他说这话，眼眶有些湿润：“梁昭。”

梁昭问：“是不是很痛？”

秦赫奕忽然很想抱一下梁昭，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痛的。”

梁昭半信半疑道：“那怎么办呢？”

校医姐姐走过来开窗通风：“说什么悄悄话呢？说我坏话呢吧！”

梁昭摇头：“没有。”

校医姐姐笑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秦赫奕想在这里歇会儿，见梁昭站起来，他也站起来。

梁昭问：“要不要扶着你？”

秦赫奕把手搭过去：“好啊。”

回到教室梁昭才想起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老师好像找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