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堂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还是说其实现在是在做梦，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日子都只是在梦里出现的。

理智终究还是能稍微战胜一下想要逃避的心理的。

所以，

林森真的跟他表白了啊。

林森，对他，表白了。

唐堂震惊得说不出话。

男，朋，友？

“为什么？”唐堂惊讶得像是咬到了超薄荷的压片糖，还是很不可思议。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你，”林森不傲娇的时候直进得过分，话音出口在鼻腔里绕了一圈，唇抿了抿又接着说，“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

唐堂没出声。

林森的手握着唐堂的手，既然没有被挣开，他也就这样握着了。

手心向上，握到手腕，轻轻地捏紧了。

“希望你不要考虑太久，”林森又说，“不然……”

唐堂的心被林森吊起来，好奇地想看他，不好意思地看他，用余光悄悄地往林森所在的方向望，心跳一下一下地，呼吸都不敢太松弛地等待着林森的下文。

林森其实心里也有一些紧张，无论向唐堂确认过多少次喜欢，终究都是缥缈。

他相信唐堂喜欢他——无论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也好，普通的同性异性相吸引的感情也好，林森想不到唐堂有不答应的理由。

但唐堂如今的确在迟疑。

“你让我等太久的话，我要收利息的。”林森声音本来就不是很低沉的类型，放缓了、放轻了，也没用恐吓人的话语，字字间间透露着坚定的自信。

“什么利息？”唐堂问完就咬了舌头，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

林森不答，黑暗中抓着唐堂的手拉上，凑近嘴边，在虎口那食指根的位置落下一个吻。

唐堂的手也是干干净净的，带着一点儿洗手液的香气。城堡里的洗手液是兰花香，时间久了，只留下淡淡的隐约的一点味道。

唐堂的手手指也瘦，摸不了两寸肉就是骨头。

一个吻落下，就像一片雨跳到一片叶子上，动作轻，声音静，明明白白地发生了，颤颤巍巍地接住了。

太轻、太轻的呼吸抚过指缝，温热得不似在冬夜。

“时间不早了。”林森拉着唐堂起身，“早点休息吧。”

唐堂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拉走，像随着刚才林森的表白，灵魂有几克飞出去游荡了。

两人到了亮堂的走廊，灯光映出这人脸红、那人耳红，然而谁也不看谁，心跳顾自乱动。

林森拉着唐堂的手，唐堂跟着林森走。

穿过走廊，拐个弯，没几步就到唐堂卧室门口。

林森脚步停了，然而没有松手，唐堂也没有出声。

窗外又开始下起雨了，雨声穿过窗，飘飘忽忽，滴滴答答和着心跳的节奏。

林森的目光沉静，离得近了，在看唐堂发型、额头、眉毛、眼睛。

林森看他，一直看他，好几分钟，都在安静地凝望着唐堂。

唐堂被盯得生热。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林森忽然开口。

“啊？”唐堂的脸一下子爆红，人往后退了一步，靠到门边上——不，几乎可以直接说是撞到门边上了。

脑袋撞到木头的声音特别明显。

唐堂张着嘴巴，好像好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的脸太红了。

林森说完，又猝尔将他和唐堂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眼睫毛垂着看对方，似乎要是眨眨眼，就能碰到唐堂的眼睛。

鼻尖也凑得很近，可能已经贴在一起，可能只差一两毫米，林森呼出来的气息全扑到唐堂脸颊去。

唐堂觉得林森的呼吸是热的。

唐堂觉得周围的空气是热的。

唐堂的眼神都在明显颤动，仿佛这个亲吻的请求比林森的表白更让他吃惊。

可能是林森真的喜欢他的证明吧。

唐堂的心在林森几句话下轻易被动摇。

他真的想说点儿什么，在这个他满满当当的生活突然被林森照进来的时候，他激动又茫然。

他想要好好地和林森说清楚，可是他要说什么呢、要怎么说呢？

唐堂想啊想。

想不了。

林森离他离得太近了，他整颗心脏都因为林森而慌乱地跳动着。

[卧槽卧槽这什么情况？？？]

[嘿嘿，他们在牵手哎]

[咦嘻嘻嘻他们是不是快要亲起来了]

[林森和唐一是不是忘了走廊上还有监控呢？]

[别管我们，请放心、尽管、大胆地做！]

[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小啊，我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少爷在壁咚小唐！]

[啊啊啊啊亲了]

林森只是亲了唐堂的手。

先是落在虎口，而后落在手背，引起的颤栗一点儿也不比吻在唇上小。

唐堂吧，还没和别人接过吻呢。

唐堂那人其实稍微还有一点儿小古板，正正经经的。

小时候幼儿园那会儿的事，唐堂不记得有没有什么暧昧对象了，不懂事、不记事的婴孩时代，牵手、拥抱和亲吻都按下不提。

总之后面有记忆的岁月里，唐堂因为光是忙着生计就挺不容易了，眼光也是说高不高，缘分一直没来，于是二十多岁都还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有交过男朋友。

亲吻是没有过的，无论是嘴唇还是手掌。

先前林森靠得靠得太近的时候，他还只是把林森当偶像，因为追星梦忽然实现而过分激动。

而现在……好吧，其实现在唐堂也还是把林森当作偶像。

可是唐堂知道林森对他有了爱情的想法，唐堂对林森的感觉也随之有些改变了。

换一种感情，唐堂也还是对林森的靠近而手足无措。

三个落在手上的吻，他感觉比炭火还烫。

唐堂不敢直视林森的眼睛。

“晚安。”林森说。

“晚安。”唐堂跟着说。

林森看着唐堂垂下的眼睛，他记得眼帘下面那双眼睛应该是又黑又亮的，看着他的时候像有一夜空的星星。

他觉得有点儿可惜：唐堂现在展现出来的不是心动，而是迟疑。

林森问自己，表达到这个程度是合适的吗？

如果再往前一点儿，唐堂是会继续后退，还是会向他靠近？

他能为唐堂做什么呢——唐堂能接受他到什么程度呢？

林森终于松开唐堂的手，人还没往后退。

他抬着手，从自己脖子解下方巾：“收下这个吧。”

唐堂看见自己的手被林森抬起。

林森常戴在身上的方巾有好几条，喜欢的，同款同花色都会在家放几条。

他决赛当然也带来了方巾，洗了又换，换了又有下一条。

现在他脖子上那条是白色方巾，勾着金色的莲花和暗红色的桃心。

莲花纹是浅金边，花瓣是芽黄色和白色渐变，花蕊缀着点儿红，桃心散落在花旁。

“这条我只戴过一次。”林森把这条方巾系在唐堂手上，“如果你最后的答案是答应我，明天出去玩的时候，把这条方巾系在脖子上吧。”

唐堂想起林森带方巾的一些场景，系在手上、系在脖子上或者系在耳后……这条方巾也曾被林森系在脸上过吗？

[听不清]

[我听到什么明天？]

[明天不是很快就要到来了吗？]

唐堂和林森各自回了房间。

唐堂还在恍惚，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低着头看着唐堂送他的方巾。

没有多久，他又站起来，把林森送他的胸针也放到桌面。

林森，林森，林森。

林森竟然会喜欢他。

唐堂觉得这个夜晚太不可思议了。

但唐堂并不质疑和担忧林森对他的喜欢有多少。

林森喜欢他，哪怕只是想要一个今天喜欢一下、明天就不喜欢的玩具都好，唐堂也会欣然把自己送上。

这个喜欢，那个喜欢，不都是喜欢吗？

林森分不清这些喜欢的区别，唐堂也分不清。

唐堂只知道，林森提出交往的请求的时候，他是想答应的。

但他又有点儿不敢。

他是想答应林森的，但他又有点儿不敢。

唐堂的生活远没有林森那么顺利。

这不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概括。

唐堂是一个从小没了爹的独生子，母亲和奶奶都不是很有钱，偶尔生病，一直节俭。

唐堂也继承了两辈人的节俭，该花的花，能省则省。

他知道妈妈怎么忙碌工作又照料家里，她知道奶奶一条裤子穿了十年穿到白都还没舍得丢弃。

他在长大，妈妈和奶奶都在变老，他逐渐成为这个家的中流砥柱。

他读书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去过旅游，他很多个假期都是在做各种兼职和临时工。

以后当了导游，也总是在为了别人奔波。

而相反的是，他的母亲和他的奶奶慢慢都被绑在了家里，她们行动不便，她们互相照顾又话不投缘。

唐堂总是对她们许诺，等工作了就给她们买高端的数码产品，等有空了就带她们去旅游，等有钱了就把她们接回到市区的房子里。

可是唐堂也愈渐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并不能支撑起他的诺言。

如果他成为了林森的男朋友，他也会让林森失望吗？

他害怕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