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彧回到家，没有立刻质问洛菊。还好两人这个点回到了家，前脚才进门窗外的雨就下的大了。

男孩收了伞挂在阳台上，洛菊抿着发白的嘴唇站在鞋柜旁，有些紧张。

夏彧路过门口看她还是不动，并没有责怪，质问，只是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她的拖鞋放在她面前，“你先去洗个澡。”他说，“把湿衣服脱了扔在洗衣篮里，不然会生病。”

洛菊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松的放过这么一个很好的质问时机。

看她不动：“怎么了？”

洛菊歪头皱眉：“你不想说什么？”

“要说也不是现在说。”夏彧耐心且温柔的回答，“你先去洗澡——不准洗冷的，我等会儿检查。”夏彧转身往厨房走，“别仗着身体好。”

等他端着刚熬好的红糖生姜水出来，洛菊刚好洗碗换好衣服出来，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看着客厅桌子前这碗冒着白气的生姜水，她愣了愣，“给我的？”

“嗯。”夏彧真的去浴室检查煤气炉的使用，“你快趁热喝了，驱寒。”

洛菊心里泛着很难说的一种难受，痒痒的刮着，让心跳碰撞的声音愈发的强烈。她就这么站在这个饭桌茶几学习台三合一的桌子前，低头看着这碗生姜水，没有动。

一直到夏彧走过来，“你和它在这里看什么呢？”他有些想笑，端起生姜水，“你赶紧喝。”

洛菊捧着碗，因为太烫只能一点点的嘬。“你呢？”

“喝过了，煮了两碗。”夏彧说，一边把洛菊淋湿的脏衣服扔去木桶里，他看了眼时钟，块两点半了，“下回带伞，我这里有备用。”

10月下旬的G市初露寒意。秋雨一场场下完，就是冬季的雪。“11月就供暖了，”他说，“你还穿这么薄的衣服。”

洛菊一口一口的喝着那又甜又辣又辛得姜汤，从喉咙到胃都是暖暖的，“我再厚就是棉衣。”

夏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挨着她。客厅里只开着学习得那盏白炽灯，屋外伴随着雨声，黑的害怕。

“你在躲我。”夏彧说，看着灯光照在女孩的侧颜，“为什么？”

洛菊喝完了最后一口，把碗放下：“没有。”

夏彧：“你有。”

洛菊转过头看他：“我说了，我跟你的作息不一样。”

“但是你就算在学校里也不理我，”夏彧的声音很平静，很理性，但是藏着一点点委屈，“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

洛菊听完很荒谬的笑了一下：“不是，我为什么要理你？”

“你都不问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洛菊看着他，“我不会问你，你为什么没有考上A中，到底是哪里发挥失误，具体因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意听！”

她的声音拔高，“你难道说要因为我，为了一个混混，一个靠着打架赚钱，一个抽烟喝酒的混子故意压分，屈尊就卑的来到H中？因为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毁掉自己的前程？！”

“我不会接受，哪怕你可能以为这是什么很值得感动的事情——但是对于我不是！”洛菊瞪着他，“那是我的负担！”

夏彧没说话，不算宽敞但整洁的小屋里回荡着洛菊的呵斥，夹杂着窗外雨声连绵，潮湿而闷热中带着寒意，从窗户里渗进来。

“你以为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自我感动是让我‘迷途知返’的良药？”洛菊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灯光下白净而静穆的那张脸，带着天生的书生气，“你以为，只要你做了这些，我就一定会为此绑架，从而变好？”

洛菊噎了一下，咬到舌尖，却还是说出来：“变得，像你一样，可以有个未来？”

洛菊12岁那年见到的夏彧第一眼，也是这么一个夜晚。

那时候她就看见这个哪怕活在夏刚这个简陋破败的家里的男孩，也遮不住那股从小被教养的很好的气质。

他没有陈数的穷酸样儿，也没有洛明作呕的烟赌气，更没有洛浩辰恶心的狗气势。

他是看得见未来的人。

洛菊说完了，喘着粗气，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夏彧始终没有打断她，耐心的听完了她的控诉，“不是的。”

“你问过我为什么做这些，我给过你答案。”夏彧映着旁边的灯光看她，那双灵眸里没有丝毫杂质，“我喜欢你。”

“你他妈放屁吧。”

“这是我的答案。”夏彧没有理会洛菊嘲讽般的回答，“我一直是这么说的，只是你不信而已。”

洛菊很难理解，歪着头，睡凤眼压出下三白：“我为什么会相信这种答案——你甚至说你图我什么都比这个值得信赖。”

夏彧也很难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不相信自己的回答：“按这么说，就是图你的感情，对我的好感。”

这种几乎无解的问答在两人之间永远横成一条沟壑。

洛菊在寂静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气氛下有些头大，冷冷开口：“……那你还不如图我些什么。”

夏彧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脱口而出：“你还有什么可图的……吗？”

这句话真诚的要死，那种毫无二心的懵懂的问话倒是把洛菊噎的什么都说不了，可是又觉得哪里都不对。

气的人当场甩了脸子，在这位无知少年错愕而懵逼的眼神中“砰”的回房睡觉去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璐满屏的嘲笑都快溢出来了，抱着手打百香果菠萝水果酒笑得下巴快搁在桌子上。洛菊蜷在沙发上，甩了鞋，双手抱着折叠的腿一脸无语的看着对面笑成狗的人。

这里是六锅王炸的二楼VIP区，人不多，何况是自家店里的小老板娘。陆璐笑得快岔了气：“然后，然后呢？”

“操你大爷的你他妈还想听什么？”洛菊白了她一眼，骂道，“难道我真的要耐心积极的给他解释一下我有什么‘可图’的吗？”

陆璐又是一阵爆笑如雷。

洛菊可图的很多，不然她就不会在12岁远离洛明搬进Villious，不会靠着拳头和那张臭脸给大众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果不是因为她实在了解夏彧这个脑子里不是英语单词就是数学题，再不济也是国际时事政治和物理的各种受力分析，连A.V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学霸，她还真的会怀疑这个男的是不是有些隐疾。

比如，六根清净。

再比如，不行。

洛菊捂着额头，指腹搓了搓，看着眼前的鸡尾酒，有些黑线：“这个事情说起来荒谬……”

“——但是放在夏彧身上就合理了！”陆璐低头看着手机，还是忍不住笑，被洛菊揉成团的纸巾谈了一脑门。

洛菊对于这件事无法平价：“他被保护的太好了。”

“那看你初中的时候也没让他自己涉过险。”陆璐一面回消息，毫不犹豫的揭穿，“他被保护的这么好，怪谁？”

洛菊绝对是帮凶。

“其实你这话吧，说的也不对。”陆璐啧了一声，更正到，“他不傻，也不天真，只是揣着明白而已。”

H中这种平平无奇的小破普高，什么神奇的新闻奇葩没有过，三教九流都招过，洛菊也不是第一个。陪酒小姐和营销这种兼职的学生大有人在，打架打进派出所甚至蹲进去的也不少。

“不过他肯定没开.苞。”陆璐严肃认真的总结。

“……操.你妈的。”洛菊鄙夷而嫌恶的乜了她一眼。

陆璐的手机频繁亮起，似乎挺忙的。“这家伙估计连梦遗都没经历过。”面对洛菊，陆璐和她都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说话也就不遮掩，“生涩的——雏儿！”

洛菊不喝酒了，拿过陆璐的烟抽起来。“荷花牌的，好烟啊。”她说，目光移到始终断断续续打字的人手上，“谁啊这么忙。”

“对象。”

一阵静默，把陆璐搞得有些发毛，抬眼看到面前的女孩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震惊诧异甚至五雷轰顶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怎么，我谈恋爱很不正常吗？”

“……你谈恋爱很正常吗？！”洛菊手上的烟都忘了抽，直直的盯着她，“你他妈谈恋爱啊？！——男的女的？”

“男的！”陆璐捂脸笑道，“你大爷，我姐喜欢女的我就一定喜欢女的啊？”

洛菊贼眉鼠眼的瞄着她：“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怎么突然？”

“客观方面还是主观方面？”

“操。”洛菊笑了，骂了一串，“就知道你这B没安好心。两个都说。”

“主观方面很简单啊，就是对方人确实不错，性格好，长得不算河童，处得来，挺喜欢的一小伙子，我就答应了。”陆璐抽出一根荷花点上，“客观方面嘛，”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打听到了，人家师哥是这届即将退下来的学生会主席，很看好他。”

洛菊手里的烟燃尽，烫了她一下。她一哆嗦，扔了烟，踩灭。

“期中考完就是学生会换届选举，我打算直接竞选学习部副部，查早晚读和晚自习的。”陆璐说，“孙贼，赶紧祈祷你爷爷选上吧，不然三年够你受的。”

洛菊没接话。“夏彧也要竞选学习部。”她说，“我之前在他书桌上看见了他填的预选报名表。”

陆璐：“你觉得他要是选上了会帮你遮掩吗？”

洛菊：“不会。”

陆璐：“那你还不赶紧祈祷老子选上！”

显然对方的心思不在这里。“所以，你跟他谈，仅仅是因为这个学生会职位？”

“哒，姐！”陆璐有些无语，“我刚刚不是解释过了吗，两方面，两方面都有！”

洛菊没说话。

“行了，别扯我了，有空带你俩见见。”陆璐倒是豪爽，把手机一撂，“讲真的，菊子，夏彧不傻。”

“嗯。”

“所以，”陆璐戳着吸管，“这件事你真的没必要有多少负担。再说了，这家伙在哪里不是宝，是金子总会有人要的。”

洛菊静静的看着她：“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志愿填了H中是不是。”

“……”陆璐才与她对视一秒就投降了，这位11岁就出入风月场所当自己家玩的女孩的心智不是旁人能比的，“靠，你他妈太可怕了。”

陆璐无法，只能安慰道：“咱们都往前看看。”

洛菊不想追究了，过去的永远无法溯回扭转。她闭闭眼，闷了口酒。

会水区商业街琳琅满目。

女孩转头望着一楼下的街道，周末人头攒动，灯红酒绿是打工人偷来的闲适。她轻启薄唇，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可是我没有未来。”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