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5号线，可以从最末的琅照区到达最繁华的望岗区。

“这里，”夏彧出了地铁，拉着明显感受到僵硬的洛菊，走在他无比熟悉却又很陌生的路上，“是会水和望岗交界处，H中往东走，就是碧津小区。”

看着前面的小公园和路口拐进去就是重重叠叠的矮楼，隐在繁茂的树林间，洛菊闻言忽然转过脸看他。

夏彧的目光停留在前方，那片宁静美好的小区里。“我之前住在那儿。”

碧津小区是别墅区，嘉禾和望岗是G市市中心一带，虽然碧津的坐标较偏，但因为环境和物业优良，被不少中产向上的家庭青睐。

“我的养父母在我3岁的时候收养的我。”夏彧松开一直抓着洛菊的手腕，兀自的向前走，“可能因为我是整个福利院里最好看也最听话的孩子。”

人都是视觉动物，面对夏彧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不会有人第一反应不喜欢。

洛菊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不自然的紧张。她跟上去，听着夏彧的自白。

“很多人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的，但我记得很清楚。”夏彧领着她像是漫无目的的散步，“我的养父母是很好的人，恩爱，和睦，高知，人品端正，收入稳定。”

“我不知道我的原生家庭如此的，不堪，因为我的养父母没有跟我说过。或者说，我都没有想过我会被送回去。”

洛菊一面听着，眼睛落在这些她人生17年不曾看见过的东西上，应接不暇。

“但是收养了我一年之后，一直怀不上的我的养母，生下了一个妹妹。”男孩的声音听不出悲喜，“这并没有什么，但是小孩子的恶意是无端的。”

夏彧这个干妹妹并不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总在暗戳戳的对他。

而夏彧深知自己是“外人”，哪怕养父母确实有在一视同仁，但是他本人还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大概是10岁过了吧，偶然间我听到了养父母谈论关于我的……未来。”夏彧扯扯嘴角，带着洛菊来带开放式广场，坐在长椅上，“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我养父母讨论我的原生家庭。”

应该说这个亲女儿来的太不是时候，但凡她生的晚一点，在夏彧的养父母对他产生了一定感情后，都不至于在内心下意识去排斥这个收养的男孩。

“或许我的……妹妹，”男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小女孩，“也是无意间听说了我的身世，才这么对待我的。”

但这些不重要。

“12岁那年，我马上要小升初，我能察觉到我养父母跟我的原生家庭来往更加密切了。”夏彧说，“他们开始频繁讨论这件事……我也大概了解到了，我的原生家庭。”

夏彧的养父母并不是没有心的人，毕竟是养了12年的孩子，面对这么差的家庭环境，于心不忍。然而失去了男孩的夏刚家庭对夏彧这个小儿子态度坚定，几乎是卑微的跪在地上求他们了。

养父母跟夏彧坦白了一切。

这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太荒唐。

但是这是夏彧的命。

夏彧安分，内敛，甚至软弱的息事宁人，因为他从小颠簸的经历，让他无法抓住什么。

如果说洛菊手里是浑身是刺儿的石头，磨得她血肉模糊，那么夏彧手里的从来都是细沙，握不住，抓不牢。

他的人生或许没有咆哮和歇斯底里的怒吼，却是无形的桎梏，捂住他的口鼻，压抑间看不到的渺茫。

洛菊坐在他身边，微敞着双腿，弓着身子颔首，看不清神色。

苦难无法比较。

但至少她知道了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在温室里生长的花朵却如此的精明，因为大棚里不一定是好环境。

只是较好的生存环境给予了他不那么贫瘠的精神世界，他的眼界更加开阔，在这样纷繁错杂的社会里依稀看见以后的方向。

“你说你看不见未来，说你什么都没有了，”夏彧轻轻说，他的声音一向好听，“那我呢？”

那我呢？

洛菊无法回答。

他有未来么？

儿时养成的三观与现在物质条件的差距让他痛苦却无法改变，夏彧不是洛菊，性格让他无法去和她一样。

他没有退路。

洛菊可以害怕，可以停下，可以在这片令她厌恶的地方活下去，可以用一副躯壳麻木的应付所有她生长在她血肉里的东西。

夏彧只能往前跑。

许久的寂静，男孩肩膀一沉。

“你要往前走。”洛菊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一个人，也要一直往前走。”

夏彧回头看她。

女孩的头发长了，披散在颈间，流海微微遮住眉眼，把本就不乐的脸衬得更加阴郁。她细密的睫毛颤颤，“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有未来吗？”

“因为你能出去。”洛菊说，声音沉沉的，“你一定要出去，不论是外地，还是考上咱们G市最好的大学，你可以出去。”

她看向他澄澈的眼眸。那双眼睛很亮，很清，她很喜欢。

“你说你喜欢我，”洛菊笑了，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笑都是对着夏彧，“为什么？”

夏彧被她的笑晃了神。“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在这片地方，洛菊身上特有人品质太耀眼，即使用戾气遮盖也不能被完全掩饰。

“我想把你拉起来。”

洛菊歪着头，似乎是在听什么笑话，但是又很认真，似乎是在细细的品味他的这句话。

“好。”

她的回答很轻，散在风里，飘飘然的很快就会没有，但是夏彧听见了，神色立马欣喜起来，“真的？！”

洛菊收回手，掩在头发里的耳尖微微泛红。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避开萨摩耶式微笑的男孩的脸：“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要不断地努力，你要离开这里。”洛菊的声音很清晰，一字一句的刻进两人的心里，“无论如何，不要回头。”

夏彧下意识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是说不上哪里怪。

“我会跟着你，”洛菊后半段的话变得不是那么坚毅，似乎多了几分柔情。

——就像，跟着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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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