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还是很冷，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乡村的路上没什么人。穆文在这片竹林前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还是不敢走。本来在家里已经拿下定了决心，到时候心一横，闭上眼睛往前冲。但是刚刚不知道什么东西“咻”一下从竹林窜出来，吓得穆文心脏怦怦跳，一动不动到现在。她决定再等一会儿，肯定会有人路过的，到时候她佯装系鞋带，等人过来了就趁机一起过这片竹林。

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在寂静中尤为清晰。穆文心里很欣喜，但是没有回头，数着对方的脚步声，一，二，三，等着身后的人慢慢走近。

在身后很近的地方，脚步短暂地停了一下，穆文急忙回头，看见是邻居家秦家的小男孩秦麒。两人四目相对，但是都没有说话。秦麒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穆文假装不经意地跟上，还好过了这片竹林。

之后两人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走到学校。清晨的雾气润湿了两个人的头发。

两个人从幼儿园一直到二年级，都是同班同学，但是几乎没有说过话。

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是，男同学和女同学总是不好意思走得太近。最重要的是，她们两家关系不好。

秦麒家是村里比较有钱的，早早地就盖起了小洋楼，天气好的时候，瓷砖在太阳下闪光，让人睁不开眼睛。而穆文家，虽说是村里的平均水平，但是秦家的小洋楼偏偏就是紧挨着穆家，衬得穆家的砖房灰头土脸，似乎连带着人也黯淡起来。

两家为了一丁点的事就能吵得不可开交，农村地势开阔，争吵的声音传得很远。两家的奶奶都对自家的孙子孙女耳提面命，不能和那家人来往，免得学坏。

开始时秦麒和穆文颇有些义愤填膺，暗地里下决心不理对方。后来觉得没意思了，烦了，但是还是互相不搭话。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天亮也越来越早。穆文走过那些阴暗的地方不再战战兢兢，她喜欢有鸟鸣的春天。

似乎一夜之间，那些萧瑟的残枝覆上了明亮的嫩绿色，乡村的冬天过去了。穆文的心情也明媚起来，如果这一片春天只是她的该多好啊，她可以在绚烂的春光里旋转，奔跑，即使她没有好看的新裙子。她的衣服几乎是远方的表姐剩下来的，虽然并不破旧，但她还是想要只属于自己的衣服。

路上也有其他的学生，但穆文沉浸在这片春光里，暂时忘却了孤独和窘迫。

到学校，穆文放下书包，准备拿出书来早读，看到桌子底下有一支带颜色的笔。她埋下头去，把笔捡起来，是一支金粉笔。绿色的油墨，里面有亮闪闪的金箔，写出来的字还带香气。班上有很多女生用来画画，但是穆文没有。即便她非常渴望，她也不会开口向家里要的。奶奶不会买，并且会责骂她心思不放在学习上。这是她买不起，得不到的东西。

她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是否有人掉了这支笔，没有人向这边看，也没有发现谁的课桌上有其他颜色的金粉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笔放在桌面上，移开了旁边的书，希望快点有人来认领。她看不进去书了，一直盯着那支笔看，绿色画在纸上也和春天的颜色一样漂亮吗，香气是怎样的呢？鬼使神差地，穆文拿起来在手上画了一条线，不是春天的颜色，不是春天的香气。她感到一阵羞愧 ，强烈地向她袭来，她几乎慌乱地，将笔放回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