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琴房门口站着一名男子,西装笔挺,气宇轩昂。
正是谭月白先生。
方黎很感慨,谭诺这两次出现得竟然都如此及时。
只见那人缓步走来,站在白阳面前,一字一顿地说:“谁让你来的?”
“这……”白阳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半句整话。
谭诺眯起眼睛,神情危险:“你去告诉他,演出可以,但要将允诺的事情提前兑现,否则,我是断不会同意的。”
白阳有些不悦:“表哥!你有必要这么较真吗?这本来是好事,你竟如此怀疑人家。”
“白阳,你想让全家出去的心我是懂的。可倘若信错了人,结局必然是得不偿失。”
对方的表情变得很阴沉:“你真的不同意?帮帮家里人就这么难吗?”
谭诺面不改色地回应:“那人允诺了你什么?”
面对反问,白阳竟再次泄了气。
只见他神情凝重,显然被人戳到了痛处。
“所以你跟我说的那些……什么能帮孤儿院的孩子们上学、捐款的事情,都是骗我的?”
方黎真的非常生气,他差一点就被骗到了,孩子的事情他相当重视,本来他也在努力存钱打算捐给孤儿院,倘若真的有人愿意做这个好事,他是可以牵红线的。
谁知竟然险些被人利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当然不是!”白阳立刻厉声否认,“这都是那位先生亲口说的!”
“那位先生?”方黎有些疑惑,“哪位先生?”
谭诺不等白阳回答,便接着问道:“你认为那位先生讲话可信?”
白阳满脸的理所当然:“自然可信,而且那位先生眼光独到,若是一炮而红,无论对乐团还是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一件大好事。”
“是吗?”谭诺冷笑一声。
“当然是了!”
方黎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白阳这家伙太急功近利了些,连谭诺的表情都读不懂了。
无论白阳口中的“先生”究竟是谁?总之不会是什么靠谱之人。
谭诺面无表情,看不清情绪:“你说是便是吧,但此事我断不会同意,除非同意提前捐款。”
白阳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担忧,算了,我去劝,我相信那位先生看在孩子们的面上,肯定也会同意的。”
“那你努力,若说动他,我也会全力配合。”谭诺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罢,白阳便风风火火地跑掉了,离开之前还不忘看一眼方黎,那眼神,显然依然把他当作对手,只是多了些尊重。
看来,他们在广场的演出对白阳是有触动的,方黎只希望这人真的认识到了错误。
不过,看白阳那焦躁的样子,他对此持怀疑态度。
方黎望着白阳的背影,半晌,才缓缓问道:“那个什么先生……究竟是谁啊?”
“你认得。”
谭诺竟然跟他卖关子。
“我认得?”方黎疑惑了。
他认识的人也不多,尤其是权贵,接触过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什么人敢夸下海口给孤儿院捐款,还负责孩子们的学习?无论是不是骗人,那也得有资本骗才可以。
白阳也不是傻子,随便一个人不至于相信。
而且还眼光独到?
想到这里,方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大腹便便、笑容阴险狡诈。
他小心地问道:“……难道是大世界的老板?”
谭诺果然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聪明。”
方黎感觉不太好。
大世界的老板他只接触过一次,还是谭诺给他报仇才被迫接触的。
之前搞得如此不快,现在又利用白阳主动接触……方黎想,这人可能是看中了广场演出的讨论度,打算赚上一笔。
“魏老板为人极其自私,趋利避害、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有消息称他背景不干净,在为日本人做事,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方黎听罢,愤慨由头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是这样,那个白阳明知这样还做说客,我还觉得他知道错了,打算做些什么弥补……看来也是一丘之…之什么……”
谭诺不久前刚教他的成语,没半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对方忽然笑眯眯地看过来,道:“之前说的,忘记教过的成语要怎样?”
方黎简直惊了,心想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看来以后跟这家伙说话要避免用成语了。
“……我只是忘了,给我点儿时间,肯定能想起来。”他恳求道。
“除了学琴快,其他总是忘得飞快,”谭诺无奈地说,“也罢,排练结束来找你。如果再想不起来,那便抄写一百遍好了。”
“啊?!”方黎顿时瞪大眼睛,“不是十遍吗?!”
“给你的时间想,总要有些代价吧。”
看谭诺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方黎本来还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可对方显然很认真,他挠了挠脸颊,侧目道:
“谭老师您放心,我肯定能想起来。”
旋即,他听到一声轻笑,那人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我相信你”后离开了琴房。
方黎开始认真地思考,回去翻书再赶回来的可能性。
*
谭诺最终并没来得及检查他的成语学习情况。
不过,他也想起了那个词究竟是什么。
“一丘之貉,”他凑近谭诺,在对方耳畔小声说道,“我想起来了。”
“很好,”谭诺微微一笑,“不用罚抄了。”
他偷瞄了一眼排练厅大门口的状况,咬着后槽牙问:“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出来?”
对方却从容得要命:“不然还能哭吗?”
方黎被逗笑了:“您说得有道理。”
他随谭诺走下排练厅的阶梯,每一步都甚是小心。
此时此刻,正门口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均是光可鉴人,颇有气势。
车外站着两个身着短褂黑裤的男子,当他俩走近,其中一名男子打开了车门。
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从车里灵活地跳下来,触地的那一刻,身上的肉都在抖,包裹在枣红色西装三件套里,好像一块过了火的五花肉。
来人方黎认得,正是那个“一丘之貉”。
“月白先生!”
对方主动打了声招呼。
“魏先生,”谭诺颔首笑道,“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正好在附近办点事,这不,看到月白先生排练结束,便想着邀请您和小方先生到我那小店里叙叙旧。”
魏先生把那整个远东都声名远扬的歌舞厅说成“小店”,姿态确实放得够低。
不过方黎却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我和方黎还有些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方黎心领神会地准备和谭诺离开。
没想到,其中一个打手模样的人竟然拦住了他们,与此同时,只听魏老板道:“月白先生,莫不是还在气在下袒护我那不成器的侄子?”
语气听不出恶意,不过方黎却愈发警惕起来。
“气又如何,不气又如何?”谭诺面不改色地反问,“所以,魏老板是想给您那侄子讨回公道?”
“当然不是,他做错了事情,自是要受到惩罚,”魏老板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始终想找个机会跟您赔个不是。”
“哈哈,原来如此。”谭诺了然一笑。
“既如此,那便上车吧,今日我准备了好酒好菜,绝对不会亏待您二位。”魏老板语气很暧昧,还伸手拍拍谭诺的手臂,看起来亲切得不行。
方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他眼中,谭诺的厌恶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他知道,若非相熟,是很难从那张优雅的面容里读出任何异常情绪的。
“抱歉魏老板,”谭诺说道,“我确实有事无法抽身,不是故意拒绝您的好意。”
魏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看来我没那个福气能入月白先生的法眼啊。”
谭诺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这我倒是能想到,音乐大家,有些脾气也是正常,可是……”魏老板突然顿了顿,阴险一笑,“那么完美的人,却也是有污点的。”
方黎怒了:“什么意思?”
若不是谭诺拦着,他非得好好问问,谭诺究竟有什么污点。
魏老板笑道:“小方先生不必紧张,我所谓的污点,并不在月白先生身上。”
谭诺的神色一凛:“哦?您不妨说得直白些。”
“就您那位表弟……恕我直言,此人真可谓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前一阵,他赌急眼了竟然用自家工厂的地契做抵押……听说白家正在想办法变卖工厂出国呢,这下如何是好?连我都替白大少着急啊!”
怪不得白阳急成那个样子。
方黎心里已经把白阳骂了千百次了。
哪里有这么坑自家人的?拿工厂赌,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此混蛋的人。
现在不仅坑害了家人,也把谭诺逼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
真是好样的。
“拿工厂的地契赌?”谭诺耸了耸肩,“他就算是拿白家的房契赌也与我无关啊。”
方黎惊了。
他本以为谭诺会被吓到。
然而并没有,不仅没吓到,而且还表现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
魏老板有些傻眼。
方黎不太相信谭诺真的不在意,但这人的确一脸无辜,连他都读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几乎下一秒,魏老板竟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道:“原来,月白先生竟是如此无情的一个人啊!”
“你是说便是吧。”谭诺说道。
“可是,”魏老板看起来有些为难,“一张地契根本还不起他欠的钱,他已经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那位先生放出话去,若不能在今晚还钱,定要他的命啊!”
方黎怔在原地。
这家伙果然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