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黎明白这是计划，可他依然担心得挪不动脚。

“方黎！快走！”白阳催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谭诺……”方黎喃喃地唤着那人的名字。

明明距离不远，却好像隔着天堑。

他看到谭诺对他说：

“别担心。”

只是，他完全听不清，只能从口型判断。

他皱紧眉毛，下定决心般，转过身去走向孩子们，低声呵道：“跟我来！”

随即，他和白阳两个人一前一后，把孩子们夹在中间，保护着他们离开舞台。

身后枪声大作，方黎忍不住地流眼泪，可他却立刻一把擦掉，因为他不能让孩子们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们离开得很及时，沿着走廊回到休息室，又按照原来安排的、从不经常使用的小门走了出来，果不其然，皮埃尔院长已经等在外面了。

“快！”院长紧张地说着，打开了身后的车门。

那是一辆救护车，用来护送孩子们非常合适。

方黎将孩子送上车，便要关门回去找谭诺，可是他还没回身，就被白阳拦住了去路。

“别忘了你的任务。”那人严肃地说道。

皮埃尔院长也劝他：“他说的对，方黎，听话。”

方黎沉默了，回头凝视着戏院，那里面隐约还有枪声传来。

“方黎！”

“我知道了。”他做出了决定，跳上车。

车门随即关闭，还未坐稳，就已经飞驰而去。

目的地距离这里不算远，是皮埃尔院长的朋友家，姓沈的肯定搜查不到那里。

此时天色不算晚，路人还有行人，车开不起来，方黎很是焦急。

“爹爹别担心，”方玄月忽然安慰道，“谭先生不会有事的。”

“我不担心。”方黎口是心非地说。

汽车缓慢前行，途径路人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演奏会的讨论，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好在，他们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方黎把所有孩子送进宅邸，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心还是悬在半空，当目送最后一个孩子进门，他转过头往救护车跑去。

“爹爹！你要去哪里？！”是方玄月的声音。

“我……”

方玄月猛的拉住了他的手：“我不能刚有了爹爹，就看你去送死！”

“说什么呢？”白阳大声说道，“表哥那边不会有事的！”

方黎挣了几下，对方却依然不松手，眼眶也红了：“爹爹！”

“我不会去送死的，我只想看看谭先生有没有事，看一眼就回来。”他安慰般地说道。

“我不信！”方玄月大喊。

“玄月！”方黎也提高了音量，“听话。”

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是坚定，方玄月终于放开了手：“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方黎微笑着说道。

说着，他把提琴盒子递给对方，道：“这把琴我最珍惜了，是谭先生送的，你帮我保管，我为了你也为了这把琴，一定会回来的。”

方玄月接了过去，道：“好。”

等男孩进了门，玄关的光亮消失，周围重回黑暗。

“你真要去？”白阳问道。

“对。”方黎回答。

“挺远的。”白阳说。

“我招个黄包车。”他说。

“我猜那里已经戒严了，肯定过不去。”

一下子，方黎哑然了。

“我送你。”白阳突然说道。

“不用了，我……”

“行了，”只见对方从容一笑，“就当我置你安危于不顾的赔罪吧！”

方黎犹豫片刻，最终道：“好。”

随即，白阳和方黎上了救护车，前谢负责开车。

方黎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会不会开？”

没想到白阳竟然笑得特有自信：“瞧好吧！”

事实证明，这家伙确实会来，就是开的不怎么样。

生死时速一样，比刚才快了两倍有余，一路上横冲直撞的，吓得方黎竟有些头晕想吐。

他们去的方向是原定的藏身点，是个废弃仓库，当他们到达，发现乐手们都在里面，方黎长吁一口气。

然而很快，他的心又猛然揪了起来——

谭诺并不在其中。

很快他就得知，竟是这个人为了让乐手们离开，主动站出来承担一切责任。

“方黎……”白阳小心地说。

“回去。”方黎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白阳竟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方黎说着，转身便走，“你在这里守着吧，我回去看看。”

“你！”白阳怒道，“你这家伙看不起我！”

方黎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吵架：“没有，我怕你有危险。”

说完就走，一点犹豫也没有。

可几乎下一秒，他就被人拉回车里，对方咬着牙，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决绝。

随后，救护车几乎开出了风的速度，很快，他们就回到了戏院附近。

当他们小心地靠近，很快，方黎看到了让全身血液倒流的场景。

只见刘文控制着沈先生，枪直指对方太阳穴。

“放月白先生离开，我就放人！”刘文大声说道。

“开枪啊！愣着做什么？！”姓沈的大吼道，但无一敢真的开枪，大概是怕走火。

而方黎也看到了谭诺，此刻正被打手控制着，双方呈对峙状态。

无论哪一方擦枪走火，肯定会见血。

方黎双手捂住脸，不知所措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有个办法。”白阳突然说。

“你说。”他头也不抬，闷闷地说。

“我开车过去，把那些家伙撞飞，你趁乱把两个人救下来。”

方黎听着只觉得浑身过电一般：“太……太冒险……这……”

“只能这样了，方黎，你要果断，没有时间了。”白阳劝道。

方黎双手握拳，他环顾四周，似乎不远处有车过来，看来是援兵来了。

确实没有时间了！

“好！”方黎下定了决心。

他爬到了救护车后门，随时待命。

“一定要配合好，”白阳说，“我说开门就马上开！”

方黎用力点头。

随即，汽车再次启动，而这一回，几乎用上了十足的马力，方黎差点站立不住。

紧接着，他听到了惊叫声和沉重的撞击声，还有震耳欲聋的枪声。

“开门！”白阳一声令下。

方黎立刻打开车门，而这时，他再次看到了谭诺。

那人震惊不已。

重逢的喜悦让方黎的手颤抖，他跳下车，抓住对方的手腕，大声说：“快上车！”

他的笑容还挂在唇边，可是，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笨硕如怪兽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那人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竟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方黎惊恐万状，因为那人竟朝这边举起了枪。

本能的，他把谭诺推向车内，用身体挡在对方。

「砰！」

很奇怪的，枪声并不大，恍惚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方黎！！”

他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悲伤得好像要哭泣。

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体格外沉重，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漆黑一片。

这时，他看到一双眼睛，美好、深邃，只是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此刻却溢满泪水。

试图抚去那泪滴却抬不起手，他竟然没有一点力气。

他急得要命，可眼前却越来越黑了。

恐惧让他奋力挣扎起来，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绝不能。

他试图站起身，可反复努力了多次也无能为力。

可是他不打算放弃，就这么始终如一地尝试着。

最终，就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不再沉重。

与此同时，他惊喜地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束光。

仿佛得到了指引一般，他朝着光亮迅速跑去。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好像跑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直到他将这最后的力气用尽，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知道有人在等自己。

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几乎用爬的，往光亮靠近。

同时他冰凉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黑暗也渐渐褪去。

倏地，光亮将他包裹其中，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记得，自己在寻找一个人，这是他坚持至今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