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王座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欲低头向青年的方向倾去，又被身后的锁链扯回，锁链哗哗作响。
“不过区区蝼蚁......”
不等他说完，谢深直接打断：“只能在梦境中将我引到这里，你觉得你自己还剩几分力气？”
谢深背肌绷紧，抱臂的姿势遮住手背尽显的经络，心脏沉入寒冬冰窖之中。
他同样宛如浸入冰湖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对面与之前相比明显暗淡的巨大紫水晶，忍着怒火再次挑衅讥笑。
“你敢动他试试，我当场将这具身体杀了。”
“无知小儿，你说吾等为何要将你转生成史莱姆呢？”
“这等不死的诅咒，你愿意折腾便折腾去吧！”
青年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是死不了，记忆早些消散而已，只是等我变成一无所知的魔物时，谁还记得你被困在此处？”
“怕是在我意外再踏足深渊前你就已经被吸食殆尽了吧。”
他眯起眼，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看向横亘在第一王座体内的锁链，和上面若有若无的，被铁链吸食的黯色气息。
从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整个地方的能量流动不同寻常。
这里的石柱虽然古老但是完整，穿行其中的绳索也锃亮。
不论是与锁链相通的石柱、还是与石柱相连的祭坛，都像一头贪婪的饕餮，源源不断地吞噬着这里的能量。
而这里唯一在释放的，只有这块巨大的紫色水晶石。
谢深算是一个玩游戏对待剧情相当认真的人，从他认出这块东西起，就知道对方已经接近枯竭。
从克洛达尔·亚尔伯里奇跪拜觐见时足以照亮整个倒悬的大殿，
到如今黯淡得甚至无法给谢深留下相对清晰的影子。
如果不是这样，又何必冒着会暴露目的风险，在他踏足深渊的当日便将他引至此处，许以所谓的“赐福”？
它已经等不了太久。
闻言，原本躁动的第一王座霎时不再动作。
整个空间静谧得如同深海海底，针落可闻。
半响，第一王座才重新开口，嘶哑苍老的声音依然不肯放下自持的傲慢，但是忍不住带着一丝迟疑，
“不可能，你分明还有回归的意志，否则不可能还能来到这里。”
谢深懒得跟它废话，抽出腰间锋利的匕首抵在自身的要害上。
殷红沿着利刃隐隐渗出。
当事人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依然面无表情看着对面。
水晶上的画面依然还在继续，倒映在他眼中。
蓝衣的少年跟着黑发男孩跑在泥泞的农村小道上，微倾得角笠企图为男孩遮住倾落的雨。
“放开他。”握着匕首的指节微曲，殷红汇聚，温热淌过修长的指，没入黑暗。
谢深对梦境中自爆的行为能否威胁到对方的把握不到七成。
但这里巨大的威压告诉他，哪怕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贸然迎面动手的。
画面没有消失，匕首也没有放下。
双方在时间的流逝中对峙着。
良久，
“放了他，我可以来螺旋。”
伴随一声冷哼，水晶镜中的画面消失不见。
画面关闭的前一瞬，谢深留意到，少年离开了梦境，重新尘歌壶的小院中苏醒。
尽管理智告诉他第一王座目前大概率只能对梦境下手，无法在现实中伤害流风。
但在少年重新回到尘歌壶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毫不在意地收起染血的匕首，看向黯色的紫水晶，或者说第一王座。
现在，他们可以重新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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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几乎很少做梦。
自从因为梦境中垂泪而被母亲抛弃，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厌恶做梦这件事。
这也让他在长年累月中养成了，只许自己小憩，而从不深眠的习惯。
自诩是强大之物的容器，与脆弱的人类不同，人偶不需要休息。
直至小吉祥草王利用梦境，引他走过被遗忘的半生，重新拾回“我”，认清罪孽。
他才从噩梦般的人生中醒来。
现如今依然很少做梦，但除了些令人遗憾的陈年旧事，更多的，是新生活的人和事。
当然，梦到在研究论文然后被小草神发现在梦里写论文不算。
托某人的福，让他也感到白天精神要充足，在晚上充分休息是个不错的选择。
哪怕前一阵子有不曾安眠的时刻，今天依然在某人幼稚的邀请下安然入梦。
但是这个梦境让他感到陌生。
夕阳残虹如血，身后追着一片乌云。
脚上踏着湿漉漉的鹅卵石，带着腥气的风扫向这片河滩，成片芦苇被压得弯腰。
灰浊的河水混着淤泥，成堆的鹅卵石也挡不住异样的气味。
这片空旷的河滩略显荒芜，除了前面一直在不断弯腰的男孩，并没有什么人。
流风跟了上去，男孩看起来很瘦弱，大概五六岁，正在低头不断寻找、捡拾一些废弃的瓶罐和一些他看不明白的物品。
男孩一直在低头寻觅，时不时抬头看向更远处的河滩，
本该充满无忧无虑的童真的小脸上没有一丝孩童的天真，眺望和寻觅的眼中也没有开心或是好奇，
他直径从跟上前的流风身旁经过，仿佛没看到旁边人的存在。
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像迷你版的谢深。
流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孩已经不自觉地越找越远，河水没过一半小腿，丝毫没有发现危险在靠近。
正当他打算叫住男孩时，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深深！”
稚嫩的童声来自另一个男孩，身着黄色的短衣，他正向这边小跑过来。
一直表情都淡淡的，被称作深深的男孩终于没在沉默，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满脸笑容的伙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黄衣男孩像只开心的鸟雀，得意道：“我妈妈看到你啦！她让我给你这个！”
河滩旁边，隔着高耸的芦苇，是回村必经的小道。
他看向男孩白嫩小手里捧着的两块淡黄色糕点，看起来很香甜。
“尝一尝！”
“呃！等等......”
他有些窘迫地丢下装了满满一大袋的废品，手在不算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发现还是不干净。
于是一路小跑到更远的河边，在相对干净的河水中认真洗了洗。
然后回来小心地捏起其中一块尝了一口。
“好吃吗？”捧着糕点的黄衣男孩期待地看他。
“嗯！”小谢深在朋友的星星眼的期待目光中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
“给，这两块都给你！是我舅舅今天带回来的，很好吃！”
小谢深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推拒了，“我吃一块就好，谢谢你。”
黄衣男孩不在意地全直接放到了他手里，拍了拍小胸脯，大方道：“我已经吃了很多啦，家里还有呢，送你啦！”
这下小谢深也说不出什么了，“嗯，谢谢。”
分享了食物，两个孩子在河滩上玩了好一会儿。
流风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当他完全不存在一般。
在两个孩子完全忘我的嬉戏中，雨水随着乌云的推进，开始在这边也淅淅沥沥地落下。
流风眉心蹙了蹙，摘下角笠上前想要为两个孩子遮雨。
但是雨滴无知无觉地直接穿过他的角笠，依然濡湿了孩子的衣衫。
流风怔了怔，忽的意识到这里是梦境，再荒诞在梦中也是相对合理的。
好在两个孩子也意识到他们该回家了，哪怕再舍不得再想继续玩耍也是不能了。
拾起河边的废品，小谢深和黄衣男孩一路小跑。
半大的小手无济于事地遮着脑袋，时不时还玩闹地将手上的雨水甩向伙伴。
泥泞的田间小路，不时踏起的泥水溅得黄了裤脚，相互“攻击”的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尽兴的清脆笑声却像是藏在雨中的小太阳。
只可惜，随着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还是能把小太阳淋成小落汤鸡的。
只得狼狈地加快奔跑。
到了家不远前的岔路口，他们的家虽然近但是不在一处，是得分开了。
分开之际，黄衣的男孩还想邀上小谢深。
“你来我家吧，我妈妈做好饭菜了！”
“不啦，我要回去做饭啦！”
他们笑着，虽然都有点舍不得，但是还是分别了。
黄衣男孩的家很近，分别不久在路上便能听到他到家时清脆的叫门声和下一秒男孩母亲火大拿鸡毛掸子的怒斥声。
一路跟着两人的流风继续跟着小谢深。
他有些好奇，这个虚幻的梦境之中，谢深的家会是怎样的。
什么样的家能培养出这样有些没心没肺又同情心多到泛滥的笨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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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深在分别之后，脸上还洋溢着意犹未尽的笑，跑起来的速度却慢了许多。
步子越来越慢，到快到家得时候几乎是走着，任由大雨冲刷。
前面的瓦顶红砖，就是他的家。
门口前也和黄衣男孩的家一样，有个栅栏围的小院。
不过这栅栏不仅低矮，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歪斜破损，像被砸过重物似的。
他不需要叫门，门锁早就不见了。
抓着废品袋子，他穿过窄小的院落，踩上青灰色的石板。
在伸出的矮短屋檐下，他避着雨，轻手轻脚地拧着湿透的衣衫。
院门是门户洞开的，但屋子的木门不是。
流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尽快敲门回家，这样在外风吹雨打容易感冒。
他想帮他敲门，但是指节穿过门扉，没有留下任何声响。
他只好继续看外面的小谢深。
这小孩仍在坚持不懈又小心翼翼地拧着滴水的衣服，衣角拧完拧裤脚然后再拧衣角，没什么表情地重复做着，仿佛这件事情可以永远做下去。
流风陪他呆了好一会儿，倏地，门内突然传来了动静。
是玻璃瓶子落地碎裂声音。
流风余光瞥见小孩在听到声音那一刹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然后手不自知地摩挲了一下手臂。
流风突然发觉这个季节，这里是相当闷热的。
不同于身着短衣清凉的黄衣男孩，小谢深的衣服遮挡了大部分的皮肤，相当潮热。
不等他多想，房屋内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什么人，一道似是刚刚苏醒的粗哑声音从屋内传来。
“谢深？”
他看见小谢深又不受控地颤了颤。
“嗯，爸爸。”
“回到家装哑巴，长能耐了你？”他父亲的回话含着愠怒，屋内是一阵翻找的声音。
不多时，屋子里没了声音，但流风身旁的男孩一直紧绷着身体。
“进来。”粗哑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孩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他慢慢推开了同样没有落锁的木门，低头没有看向面前端坐的父亲。
“关门。”屋内没有开灯，父亲的表情在阴影中并不真切。
他转身乖乖关上了门。
流风在他关门前的一刻，看到了男人垂落阴影的手上执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长棍，瞬间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心中冷不防咯噔一下，使出极大的力气准备推开门或穿过门去，但就在那一瞬间，周遭的所有一切飞速地向前涌去。
仿佛被向前拉扯，而他被抛向未知的黑暗，直至视线中什么都不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