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10：35 EDT

绿塔投资公司位于纽约繁华商区不临街的一座小楼里，能找到这座小楼的方式是先找一下附近的地标、转过街角看见这区域最高的那个建筑、再往前走两条街转个角就到了，千万别认错，是那个楼侧面有个巨大不雅涂鸦的地方。

茱蒂和卡迈尔穿过商区的车水马龙，艰难地从在附近找到的停车场穿过来。当他们踏入小巷，这里就仿佛和外面繁华的商区大街是两个世界：

几个垃圾桶并排摆放在一边，其中一个的盖子半掀起，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阴影里有小型活物跑过，不晓得是不大的老鼠还是过大的蟑螂。褪色的招牌只被几根钢丝堪堪连接在架子上，上面模糊不清的写着“绿塔投资、让你拥有绿色生活。”

茱蒂抬头反复看了两眼，走进了那个招牌快掉下去的旧楼。

前厅的保安明显在跑神，只是象征性地抬头瞥了一眼后就又埋头到桌子下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卡迈尔见状收回了向前本想问问情况的脚，看起来就算不开口，他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老旧的电梯在“吱呀”的噪音里任劳任怨地把一行人拉到三层，茱蒂和卡迈尔在踏出电梯之后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出门的时候走楼梯下去。

从电梯间转出来就是各个办公间，但从电梯间墙上挂着的牌子来说，这层几乎只剩下绿塔这一家公司还在了。茱蒂和卡迈尔向着这一侧几乎是唯一一家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还没等茱蒂伸手，门就里面被打开，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留着短发的男性攥着一边的腰带冲了出来，差一点就要和茱蒂来个头碰头。男人看起来惊讶极了，前面转头和屋内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带出的笑意僵在脸上，在终于反应过来以后慢慢变成了惊恐。

“对、对不起我是要去个厕所！”说罢他后退了一步给茱蒂让进门后就窜了出去，飞速地跑向了外面的公共厕所处。茱蒂听着挺响的“咚”一声还暗自咧了咧嘴角，听上去还挺疼。

前台的女性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出声问：

“请问您今天有预约吗？还是说……”

“啊，这个不用忙了。”茱蒂见小姑娘马上绕过来似乎要准备倒水后连忙制止并拿出了证件：“上午好，我是茱蒂·斯泰琳探员。”她举起证件，上面的徽章反射着顶灯的冷光，给前台的女生看的有点发愣。

茱蒂用冷静平稳却蕴含气势的声音要求到：“我要求见你们的负责人，现在，马上。”

前台被声音吓得一抖，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茱蒂一张一张把从搜查令到各类正式文件一字排开放在桌子上。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哪见过这个架势，又是被对方严肃的眼神盯着，她转身小跑两步，恍惚着游到后面办公区，喊来了一位已然地中海但还算是精神抖索的中年人。

但中年人老实了大半辈子，也没在电影以外的地方见过FBI办事，他眼睛左右看了好半天，咽了口吐沫，勉强打起精神开始看文件。

就在这个档口，卡迈尔带着先前去了厕所的男生走了回来，那男生和前台姑娘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站到了墙角，在卡迈尔的注视下大气不敢出。

“我……我是值班经理马克·威尔逊……”值班经理的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汗，面对茱蒂的干练和卡迈尔的身形也是越来越小声。茱蒂环视了一圈里面的办公区域，发现今天来工作的，加上眼前这三位也不过六人。里面那几个人还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很显然也是听见了前面的谈话。

“这就是你们全部的工作人员吗？”

茱蒂转向经理，后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平时就我们几个人，但还有一位销售经理在外面跑业务……”

“好的，你们的财务……”

“是那位、是那位……”

中年人的手指向了坐在角落里一台老台式机面前的女性，她大约二十出头，留着侧马尾，是名亚裔，白净的脸上架着一个塑料边框的圆眼镜，一双大眼睛在被点到名字的时候瞪得更大了。

茱蒂向卡迈尔点点头，要求经理找两个隔音够好的独立房间同每一位员工聊一聊，然后房间里的每一位员工都肉眼可见的更加惊慌了。

在最后瞥了一眼员工们的反应后，茱蒂拿着笔记本和文件在经理的带领下进到了房间里，而卡迈尔则是留在了外面观察其他人的举止。

最先被叫进去的是值班经理本人，他蓝色衬衫的腋下处已经因为紧张而湿透了，茱蒂毫不费力地就问出了经理本人和这家公司平时的情况。

经理本人今年刚过40，本应是当打之年却不幸被次贷危机波及，公司分红没他一口，部门裁员有他一份。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子一人的工资也养不了全家。也是在这种时间点，他偶然间搜索到了投资公司招聘，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投了简历，没想到秒过。

来上班以后多少看出了点这公司的端倪，但为了多挣点钱，他决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你们平时都做什么工作的？”

“呃……我的话主要是负责收集好每人的报告再向上汇总，以及去随时确认销售那边是否有什么需要。年初开始报税的时候去监督一下财务……”

“客户联络和接待是谁在做？”

“大部分是我们销售，偶尔有散户过来就是我们谁有空谁形象好就去接一下。”

“那其他人呢？”

“呃……平时就收集一下股票的动向啊然后一些政策啊还有新闻之类的……”

听上去实在过于可疑了，茱蒂没忍住在心里腹诽，能信这一套的小年轻不是过于求成，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想在正规部门工作的小心思。

“那销售经理呢？”

“这……”

值班经理看上去犯了难，他摸了摸眉毛又在裤子上蹭了蹭，皱着眉头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这个，探员小姐，不是我不说，但我真的不知道啊！”

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这位经理一拍大腿，开始抱怨起整个公司来：“您可不知道，我是这里的第二个员工，第一个人是那个销售。他面试完我以后就甩了我一本手册以后，然后再也没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经理一提起这个人就来气，他觉得这个人只是靠着什么关系挂靠在这里，每天神龙不见首尾的。活是他干的，结果两个人工资一样不说，这段时间对方的还涨了而他的还是一样。

不仅如此，销售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看上去压根不现实的企划书，要求他去和财务协调拨款，每次都是尽快，但每次的钱都恨不得能掏空他们公司的账户。他俩经常提心吊胆的看着账目像过山车一样起伏，还只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告诉其他员工一切安好。

茱蒂见状给他倒了杯水，经理抓起纸杯一口气喝光后感激地看着茱蒂：“哎哟，探员小姐，真是太谢谢您了，我这一天天的……唉，真的，我给您拿资料，要不是我真的缺钱，这个……”

经理话头一顿，似乎终于意识到他都说漏了什么东西，他原本有些激动的红脸现在开始发白。

茱蒂挑了下眉毛，公事公办的表示如果最后查清你没有涉及违法行为的话，我们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们的行为都是按照法律规定。就这样，经理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可也没在提供更多的有效线索。于是茱蒂让经理拿资料过来，并顺便把财务叫过来聊聊。

经理前脚出门刚想多给财务说两句，一抬脑袋就看见卡迈尔紧紧地盯着他，面对一个高自己太多的壮汉，经理显然是怂了，他脖子一缩，只简要的把资料塞给财务后就找了个远离卡迈尔的地方坐下了。

这位财务自称是毕业于本地大学，但并非是榜上有名的那几个。虽然是国际生，但由于出身院校和自身的成绩限制，在大一点的公司找到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在听说有纽约的投资公司招聘财务后，几乎是立刻就投了简历。

“我、我都是有守法的，账目上我没有作假的！”她抱着一大堆资料，眼泪已经在她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如果、如果有问题的话……是不是我就要被遣返了？”说到这，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抽噎了起来。

茱蒂抽出一些纸巾递给她，耐心地等待对方哭完并把刚刚安慰经理的话换个说法再说了一遍以后才继续问话：

“你们日常的收支是你一个人记账吗？”

“大部分时候是的，有时候经理也在。”

“他一般什么时候在？”

“呃……一般就是销售那边有大笔的时候吧……剩下的其实我们挣得也不多。”

“你们的工资都是正常支付的？”

“是的。”

茱蒂接过了资料和账目文件，粗略看过以后就随着财务一起出了门。她宣布这间公司需要接受更深入地调查，因此需要暂停业务并等待接下来的通知。经理看上去感觉天要塌了，其他的员工也略显焦虑。

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茱蒂和卡迈尔带着搜查到的资料走出了这个气氛相当压抑的办公间。

待他们二人终于走回车边并来回检查了一番以后才松了口气，茱蒂把外套脱下，手机塞进外套里然后扔去汽车后座，卡迈尔则是把手机直接递给了茱蒂。两人忙活了一阵后才拿出资料细看。

果然如值班经理所说，他们日常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各类新闻和股票信息。近期正值一些高科技产业的公司上市，这种新兴产业吸引了一部分投资，让那些有点闲钱或者有点想法的人有了新的兴趣点，可绝大部分人都还在观望。

绿塔公司就是这两年才刚刚成立的，表面名义上是指导投资相关产品，但从这宛如过山车起伏的账户、飘忽不定的员工和神秘的客户来说，茱蒂和卡迈尔一致认为这很大概率是拿来洗钱的“皮包公司”，但比一般的皮包公司要来的复杂一些。

自从米勒案有了些许眉目以后，他们一部分人继续跟进相关线索，但大部分人已经重新回归了CIA的泄密案。三天多以前，赤井在休假期间和线人搭上了关系，取得了一部分实体名单并分发下去让大家调查。

只是茱蒂和卡迈尔在一大早就赶在别的同事来之前被赤井叫进办公室，后者亲手交了一部分名单给他们调查。

绿塔公司就是其中之一，而前两天他们一同调查的公司也多少有点问题，只是不如这个公司这么明显。

“所以……你有什么看法吗？”茱蒂皱着眉头问卡迈尔，后者一边开车一边思考：“我不是很知道这个公司和CIA这边有什么关系，他们这样更像是咱们要和税务局要查的。”

作为长期活动于海外的机构，CIA和一些公司之类的有合作很正常，但还不至于要单靠这么明显的手段去做转移资金之类的事情。或许他们应该考虑的是CIA追查的一些案件嫌疑人被波本这边的情报捕获了以后产生了打草惊蛇的效果？

但若是这样，CIA自己去处理就是了，FBI是不会介入这种事情的……那他们在怀疑什么？波本和某位CIA探员合作泄露的？

茱蒂有些头痛地捏捏鼻梁，他们这几天连轴转不说，具体行动还得瞒着其他组员。或许赤井做事自有他的深意，但恕她没跟上这人的思维，到底是遗漏了什么东西呢？

而且说实在的，其实她现阶段有更加担心的东西。

“卡迈尔，你对波本的行动怎么看？”茱蒂目视前方，压低声音问道。

卡迈尔迟疑了一下：“……如果是赤井先生的话，我相信他可以应付得来对方的，以前不就是这样？”

虽然FBI这边曾经在他和组织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但最大的那些损失基本都不是波本造成的，甚至就他俩直面对方的那两次来说，一次制造成了面子上的打击，而另一次则偏向是跟赤井的个人恩怨，完全没有理会过两个人。

“你还在担心波本是在找赤井先生的麻烦吗？”

“……不，倒也不是这样，”茱蒂咬了下嘴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觉得波本这次不是针对秀的。”

“诶？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吧。”

茱蒂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她单手扶着额角向窗外望去：“算了，忘了这事吧卡迈尔，我们还要接着赶场子呢。”

“……也是。”

可不管茱蒂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忽视波本行动中的违和感。的确，这一次波本并没有对赤井秀一本身有着什么公事以外的执念，甚至很大程度上主动让步给赤井在FBI的行动里拿下主动权……但她就是无法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波本在这一次会让赤井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而她却无力阻止一切。

*原作漫画file 892前后的涩谷夏子被袭案件

**指绯色篇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调查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