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14：05 EDT

午后的太阳给地面镀上一层柔光，赖在墙头的猫咪尾巴甩甩，惬意地眯起眼睛打盹。邻居打开了窗户探头出来望着外面，似乎也被气氛感染一样的伸个懒腰，又继续了手上的活计。

可惜这大好的天气完全没能改善FBI这边愁云惨淡的气氛，办公室内的人要么伏案埋头苦读手上的材料，要么如茱蒂一样刚刚从一上午忙碌的外勤里抽出时间回来汇报，接着又得跟陀螺一样转去下一个现场。

茱蒂手里拿着一叠纸质材料侧身给几个小跑着赶预约的同事让路，其中一个匆忙中回身给她摆摆手权当感谢。茱蒂耸耸肩膀，所谓探员嘛，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跑现场就是在伏案研究。

自乌丸案收尾他们几人回国以后，办公室已经因为又一轮招聘而多了几个新人。一般来说不会马上让新人参与这种案子，多是分几个老探员过去找简单案子带一带，再说后续问题。可不巧，赤井前些天从波本那里带回来的案子成功地让乌丸案收尾、CIA泄密和米勒案连在了一起。于是新人直接被安排了实战：指开始跟着老探员跑现场收集线索，再由老探员这边进一步指导研究。

转过走廊，办公室工位上的几个新人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屏幕敲键盘，茱蒂抿了下嘴唇藏起心里的笑意。这些年文艺作品井喷式爆发，里面的主角作为探员个个神勇，要么就是有些黄金搭档，每天过着惊险刺激的生活，时不时来个什么追车啊爆炸啊之类的大场面，还能有美女帅哥投怀送抱的机会。

只能说文艺作品看的好，下回不要再看了。

这几天茱蒂和卡迈尔接连跑了差不多有八家公司，虽说当时分工是一起的，但他们两个提早被赤井秘密叫进了办公室，额外的塞了一张纸条进来。于是在正常的外勤之外，他们还要额外再跑几家被重点画出的公司。

赤井并没有明确为啥这几家公司被重点照顾，大概也是考虑到如果被其他人问起，茱蒂和卡迈尔可以用“这几个比较复杂，秀大概需要熟悉他思维的人辅助整理”来搪塞而不用担心这两个人露出什么马脚。

卡迈尔对此毫无怨言，这个人还在纠结当年仓库里的失误。可茱蒂这几天外勤跑完以后逐渐觉得不太对劲了起来，很显然是波本对赤井说了什么，而赤井则是认为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们保密才隐瞒了真实目的。

虽说赤井和他们平级，但詹姆斯不仅不会吝啬把一些指挥权让给合适的人，更乐得让人操心一些他觉得费劲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赤井反而是实际在前线做部署的人。

这样的一个好处是赤井作为同为跑前线的人，他对于前线人员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心知肚明，所以不会发出一些比较抽象的命令。但缺点就是如果队员们跟不上他的思路，那执行起来的效果就会打折扣。

再加上这个人经常根据情况临机应变却很少和其他人商量，真正能跟上他指挥的人寥寥无几。如果詹姆斯等人这时候没能迅速跟进，那么会导致一个小组内部的分裂，轻则影响行动，重则有其他更麻烦的损失。

好在目前这个小组算是身经百战了，多少对于这个前线指挥官是什么脾气心知肚明，也不会额外的抱怨什么。唯一的问题就是对新人极其的不友好。

不过这都不是作为桥梁之一的茱蒂在意的事情，现阶段，她还是认为最重要的是理解手上的资料到底对整个事件意味着什么。

她与卡迈尔在三天内跑了大概6家公司，本来列表上的公司名单还有剩余，但在跑到第八家公司的时候，他们能找到的就只剩下一些竞争对手的证据或者一些过于稀松平常的问题。

接待他们的经理拍了拍合身的西服，大大方方地伸手并邀请他们全方位地去探查公司问题。对方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语音语调都过于平静，连员工也看不出有什么过大的反应。财务们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拿出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账目，从表面看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虽然两个人都很气调查撞上这种情况，但茱蒂跟卡迈尔也不能就此去逼问。他们FBI虽然有执法权，但不代表在证据不足的时候他们可以直接把人抓过去询问，又不是霓虹公安。

排在后面的几个公司能有这种准备说明要么有人提前通知，要么有那么一套可以随时应付检查，不管是哪个，摆在茱蒂等人面前的选项基本都只有暂且撤退。

他们对此无可奈何，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反正赤井特别交待的已经干得差不多，干脆就先从手上的资料开始，试着分析一下情况。

这就是茱蒂今天出现在办公室的前因后果，而卡迈尔则是继续根据计划去先前去过的公司那边转悠，看看情况还有没有什么变化。

把最后两家基本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公司排除在外，手上目前有的六家公司里，三家是皮包公司三家有经济犯罪的嫌疑。皮包公司里面只有一家几乎是教科书定义一样的皮包公司，当天就查抄并转交组里这方面的专家了，而另两家的情况基本就是绿塔那家的样子：虽然有一半是经典皮包公司的操作，但实际规模和活动都比一般这类公司要大。

拿绿塔来说，他们平时确实有一些实际上的业务，不过顺着流水查过去，散户的比例基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大客户几乎都是那几个固定的人撑起来的。

基本上流程可以归结为几个大客户每年固定时间打款，由财务做一个登记之后，将收入分成三个部分：小额投资、大额投资和公司运营成本。

小额投资直接进入股市，根据情况做长线或者短线交易，这个一般由员工负责。运营成本就是公司的各种设备维护以及员工薪水支出等。

大头则全部走大额投资，而正如绿塔那位经理所抱怨过的，每年有大笔的钱作为企划预算交由一人或者少数人经营，可这些企划不是风险过高就是基本不可能会有回报，换句话说几乎是必然会损失的钱，也难怪几家公司的经理都多少有些不满。

而这样的操作可以说是标准洗钱流程，但问题就是，当茱蒂他们试图继续询问的时候，这些经理也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物画像，他们很多人甚至是电话面试聘请的，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些实际拿钱的人。

就算事情败露被查，担风险的也只会是值班经理而不是这些实际的掌舵人。

茱蒂看着手里根据公司结构画出来的关系网感到头疼。账目上虽然数字都是明确记录的，可很多公司在客户信息登记那里都有点问题。因为都是小公司而且钱也切实汇入了公司账户，这些财务基本就指按照中间人的说法自行填写。

在几乎每家公司都缺了关键人物的现在，只能依靠从各家公司这边收缴的记录里看看有没有能重合的姓名或者其他信息，或者根据记录推测一下某些假名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可就算是同一个人，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他们也很难开展任何的行动，如果能抓到那几个销售的话……

就在此时，茱蒂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来自卡迈尔的好几条信息连续跳出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字里行间全是催促她快点来，目标有行动。于是茱蒂毫不犹豫地抓起外套关上电脑就往外走，收获了新人们羡慕又哀怨的目光。

唯恐错失这次机会让目标跑了，茱蒂走着走着小跑了起来，差点迎面和另一组探员撞上。高大结实的金发大小伙带着些许惊讶地眼神双手高举给她让路。

茱蒂来不及细说，只向后面挥挥手：“抱歉柯林（Colin）下次请你喝咖啡——！”也没管对方听见没听见，一头往楼下冲去。

他们盯上的目标是绿塔公司的销售经理。对比其他几家公司，绿塔的销售经理是本人会出现在公司的类型，虽然只有值班经理一个人见过。而且绿塔的流水相对起伏的比较有规律，各个资金流都还算整齐。

这意味着绿塔的这位销售经理要么是实际控制金流汇入的人，要么是各位客户的中间人。这个人会定期联络或者提醒客户打钱，再把收集好的资金转到公司的账户上。

可各州各地都有相应政策以防止有人洗钱，所以这么大笔的转账对于银行来说其实是相当值得警惕的。也就是说如果能定期去打款，不管客户是谁，这个人必然至少在某一个银行有固定账户并要本人到场才能完成交易。

尽管大部分时候这些犯罪分子都更为谨慎地使用各种手段来规避这点，但这位绿塔的销售似乎对不会被查这件事胸有成竹，他们的汇款里甚至出现了跨境这种更为严格的方法。

绝大部分跨境汇款都要经过Swift系统，而加入该系统的银行都会拥有一个swift码作为识别，相当于人的身份证件。上面从银行的名字、国家、地区和分行地点都相当清晰。就算不经过跨境，米国本地也有ABA路线号码*，本质上和Swift差不了太多。

介于这个人并不经常在公司，对于公司的日常安排几乎只靠值班经理传达，而相关报告可能要以周为单位进行汇总。那么就算他们已经封停了公司的一部分业务，不代表销售就一定能马上得知现在的情况。

于是茱蒂和卡迈尔决定打一个时间差，在他们抓到的分行附近蹲守，看看目标有没有可能按照他们的猜测，定期会本人到场对公司进行汇款。

*****

杰克·布朗走出银行大门，在门口前面一点站定拉了拉自己的领带。他身着深蓝色暗金条纹的西服，下身同款西装裤完美贴合身材，一看就价格不菲。若是在平常街区，人们高低认为他是某个企业高管，但这是纽约的商业街区，他这身可能也就算是个高级打工人。

不过真不知道今天这银行是怎么了，竟然赶上了一个新人过来，手忙脚乱弄了一通还差点搞错账户信息。最后还是经理出来救场，找了个老手帮他快速弄好。

他婉拒了经理的赔偿，只想快点离开。说真的，他平时忙的要死，遇到这事已经很烦了，不想再接这种表面上赔偿客户实际上给伙伴拉生意的礼物。

离开银行，杰克启动车子准备回去落脚点收拾一番再去跑接下来的业务。他平时大部分时间也就看看股市，搞搞自己的投资。只有到了几个定期汇款的时间，上面的大佬才会找他过去洽谈。

汇完款以后就算是轻松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如果没有急事，那他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度假。正好最近听说要拓展一些亚洲业务，或许去那边体验点异国风情也不错？

他用手摸了摸下巴，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像有点意思，客户里似乎也有亚洲人，正好去那边了解了解文化，指不定还能有新的客户……

这么想着，他一心二用地打了方向盘，却猛然发现后视镜里有一辆似乎见过的车。杰克多看了一眼，好像这车刚刚就停在银行门口，是一辆福特的蓝黑色“马丁脸”**，也算是个常见车型，但开车的那个壮汉着实有点吸睛。

虽说杰克秉持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心态，但他对这个业务是怎样游走在法律边缘一事心知肚明。灰色区域办事，总归是要小心为上，你不晓得今天惹上的是白道还是□□。

于是他多了一个心眼的提前几个路口转弯，并在对方打着电话目不转睛开过去以后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多心了，纽约这么大，不可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自己对吧？

杰克干笑几声，拿出手机看看导航。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准备一脚油门出发的时候，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一辆标致猛地往后一倒车，不宽的巷子一下被横在那里的车堵住，还差点擦过他的车头。

杰克刚想开窗问候一下对方，却看见对面驾驶先降下车窗，一位金色短发圆框眼镜的年轻女性一脸焦急无助的说了什么，似乎是在道歉。

这个突发事件直接把小路前面堵死，杰克本想倒车出去，后面已经有别的车跟了上来。

他挠挠头，好吧，在这人均精神状态优美的纽约城，不会倒车已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再加上是这么一位年轻女性……

出于一些不知道什么心态，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放在腹部试图让西装看的更为挺立。在见到对方惊喜的样子以后，杰克也扬起了眉毛。

“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敢继续了……”金发女性下了车，站在原地对着前后的距离面露难色地比划道。

杰克走到车屁股那边看了看，也不知道这个女士是否是天赋异禀，一脚油门下去竟能把车倒在了街边低矮的铁栅栏跟地锁中间。

观察完毕，他颇有自信抬头，却看见那位女士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脸不苟言笑的表情。顿觉不对的杰克正准备转身，猛然发现背后站着他先前甩掉的巨汉。

那位金发女士一改先前的无措模样，严肃地与身后的大汉同步掏出证件道：

“FBI探员茱蒂·斯泰林，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经济犯罪，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ABA Routing Number,是美国银行家协会线路号码（也有翻译是路由号码），一个9位的银行识别码，主要是美国本地汇款用的识别码。

** “马丁脸”，是福特一部分车型的俗称，因为这些车从前面看实在是太阿斯顿马丁（也是一个汽车品牌，曾被福特收购过）了。

FBI这边拿下一城，但另一边的进度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