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是在隔天被单独叫去詹姆斯办公室的，他刚坐下就被詹姆斯塞了好几份文件，并要他端正坐姿——最起码在宣布上面决定的时候有点仪式感。于是赤井就这样后背挺直目视前方地听完上级从他在霓虹期间便“目无纪律、擅自行动”到前段日子“行动失当、指挥不利”的数落，并抬起眉毛让詹姆斯有话就说。

詹姆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了看面前坐得堪比第一天入职FBI的赤井，愁得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额角并宣布「赤井探员从即日起暂停联邦探员职务，不得在无授权情况下继续查阅或跟进相关案件。」

这个宣判倒像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赤井点点头，毫无异议地交出文件收拾东西走人，显得被停职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甚至他的行动过于行云流水，看得詹姆斯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克扣员工福利。

不能接受这个决定的倒是另有他人，专案组的各位在办公间就集体发出了失望的叫声，惹的赤井跟其他扇区的同事一起探头。这看得詹姆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大家冷静一点：这不是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是什么跟赤井探员的私人恩怨，请大家专业一点，这里是FBI。

当然，在詹姆斯与赤井的私人谈话里还是梳理过前后的争端：总的来说是有人希望调查赤井秀一个人的纪律问题，正巧赶上几个部门联合办案跟人员重组，就打算一边查案一边查人。可允许你协助查人是一个概念，你踩在我方头上做出指控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才有了这份名为“停职”实为“放假”的避风头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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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 17：25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赤井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可乐，另一只手搭在长椅的靠背上，手里还攥着热腾腾的烤鸡肉卷。旁边坐着的茱蒂抬头发出了含糊同意声后，就接着埋头对付她捧在手里的同款肉卷。

傍晚的河滨公园人烟稀少，大部分不是赶着回家就是赶着吃饭，或许二者都有。有零星几辆餐车停在离二人有点距离的位置，炭火炙烤肉类的油香钻过树叶缝隙飘来，让人口水直流。

赤井沉默地解决完晚饭，随手把用来包肉卷的纸一攒。茱蒂仔细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才把纸巾叠好夹在包装纸里，待整理完毕后才打趣道：“詹姆斯真的没有对你发火吗？”

“他确实会有点头疼。”赤井诚实地回答：“但我大概是没有升职空间了。”

“啊？”

“不升职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像詹姆斯一样每天薅头发。”

茱蒂张嘴闭嘴欲言又止，她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那位银发上司对着提交上来的报告叹气的样子，没忍住露出一个略微扭曲的笑容，不过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清了清嗓子继续：“总之我觉得我大概知道咱们几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嗯……”

如果是单纯针对赤井秀一，那么倒也不必先拿下茱蒂和卡迈尔后，又用波本来试探。毕竟不管是指挥失当还是行为不当，一般这样的内部调查要么早就证据确凿只差本人，要么还需要证据不能马上收网，不需要惊动这么一大串人。

正如之前所想，若是清算个人，那在更早的失误里处理便是，怎么还会等到现在这个舆论和调查进度都不占优的时机来？所以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他、茱蒂与卡迈尔摸到了什么不应该他们知道的线索。

专案组各人手上的名单都不一样，为了调查的效率通常不会设置重复的名单。但只有他们实际抓到了嫌疑人、进行了审问、并最终得出了一个更新版的名单。怕是CIA自信就算查到绿塔也跟他们没关系，想不到这里面真的有一个人才。

绿塔的客户假名都是按照组别分类的，相似业务、关系紧密或者有其他连结的客户都遵循相似的命名方式，比如一大批以植物命名的客户，他们可能是相同业务但是由于出身或者业务所在地不同因而使用不同原产地的假名进行区分。

而杰克这个人在此之上又自作聪明地把有一定关系和业务重合的人放在了同一个账户里，这就让他们几个查起来更加的容易。

在「雅努斯·潘」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个组别里，还出现了一个同样看上去够国际化的名字——兰利·斯普克（Langley Spoque）。

这个名字怪在它的姓氏将k写做que这点暗示了其法国背景，可名字的兰利却是一个常见于英美加的英语姓氏。

假如把这姓氏的que重新写回k，再把音节补全，斯普克（Spoque）就会变为Spook（惊吓）。而在北美，Spook也是对CIA的俚语称呼，同时兰利这个位于弗吉尼亚的社区也是CIA总部的所在地。

再结合杰克的供词，那么你CIA究竟是有什么业务跟组织重合呢？还是跟组织有什么紧密关系呢？

不管是以上哪个猜测，一旦调查结果上交，CIA都得有个交待。于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他们选择提前以别的理由把赤井等人调离。对付茱蒂和卡迈尔，他们可以用“对其他专案组隐瞒进度”之类的理由进行调查，但赤井作为本案和先前乌丸案的主导，这样做就过于明显。

一个甚至是为了找到父亲不惜远走他乡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拖慢对该案的进度呢？所以才希望能借由跟波本的熟悉互动来扣赤井秀一跟犯罪分子做交易的嫌疑，引得FBI这边对他进行调查，再用“赤井探员与本案重大嫌疑人有一定关系”为理由要求其回避。

只可惜他们错估了波本与赤井关系的复杂程度，高估了赤井秀一在政治斗争上面的敏锐度，甚至也没能正确理解赤井所在专案组的氛围。

的确，“波本”与赤井秀一的关系剑拔弩张，霓虹公安降谷零也曾要这帮FBI“滚出日本”，但抛开最表层的矛盾，在他们立场一致的时候，两个人能力和思维上的相似是不容忽略的。

对此，组织的众人相当有话说，苏格兰也不例外的那种。

“所以你也不会收手咯？”

“你不是也没放弃？”

赤井和茱蒂相顾无言，各自退了一步，假装无事发生。他看着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准备往这边看的侧脸，摸了摸下巴，在简短地思考了一会后开口：“其实我没有在劝你放弃。”

“我知道，”茱蒂叹了一口气，眼睛直视着前方的石路，“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要阻拦我。”

赤井刚想接话，茱蒂便抬起一只手示意他让自己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事情的发展超过我能控制的范围，也超过你的预料。这样下去我也不会查得到我想要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不甘心地呼出：“但不管怎么说，不管过了多久，我总能查到的，只是现在我不准备动了而已。”

赤井想要张开的嘴闭上了，他点点头，突然不是很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自己想要传达的东西已经被茱蒂提前接收了，再往后的路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给茱蒂铺路，以他对茱蒂的了解来说，除非能控制她的每一步行动，不然终归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

赤井偏过头看着远处餐车里的碳烤炉在渐暗的天色下时不时迸出些许耀眼的火花，心生感慨。

他与父亲最后一次完整的对话还是对方接到那通电话之前，好不容易碰到了父母都在的假期，玛丽提防着随时被召回提议带着孩子去周围逛逛，而务武在计划干脆跑远一点，反正火车一趟也不会很久。

可那通电话打断了他们的晚饭，打断了对出行的畅想，甚至是家庭未来的本身。父亲接起电话走到房间另一边，满口答应着什么。没过几日，务武便换了一身行头，拉着行李箱微笑地挥手离开。

那是他成年以前最后一次见到赤井务武。

再听到与父亲有关的消息也很快，可伴随着消息的却是玛丽那铁青的脸色。她行动上宛如风暴降临，言语上却保持沉默。兄弟俩对视一眼，抓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追在她后面。直到夜色降临，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宅子火光冲天。

秀吉把自己的小包抱在胸前，努力不哭出声。而秀一看着赤井——世良玛丽一手拉着他，一手半抱着秀吉沉默地看着老宅的方向时执着的问到：「所以父亲是死了吗？」

母亲没有回复他，这位刚刚还掀起风暴的女士宛如一尊石像，半晌，才用嘶哑的嗓音轻声道：「就当他是吧。」

但赤井秀一总是不信的，所谓真相就是要他来挖掘和验证的。他固执地留下父亲的姓氏，一意孤行地踏上去往米国的路。而对于这样的决定，玛丽也没有生气，只是在片刻地沉默后按熄了手上的香烟，叹了口气：「随你吧。」

秀吉在知道后欲言又止，虽然没有阻止，但却表达了对其执着的可怕。对此，赤井秀一耸了耸肩，并不怪罪自己的弟弟。

追寻真相之人的身姿在他人眼里如何、又是否会被人理解这点，在他赤井秀一看来其实并不重要。追寻与否向来是个人选择，就算不去挖掘真相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从来不会去指责母亲和弟弟的选择，更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至于理解……他瞥了一眼茱蒂，就算同为追寻真相之人，很多事情和感受也不会相通。

这个女人的生活只会比他在一些方面更为艰难，自幼丧失家庭，加入证人保护计划后远离朋友和熟人，到后面放弃计划重拾旧名。在努力了许久终于摸到黑暗的一角，又在同伴的帮助下击垮组织，却在最后临门一脚时被叫停……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理解。

但这个问题上就算是他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想到这里，赤井也不禁暗自长呼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会找到父亲的遗体，或是在审问某个成员时听到对方轻飘飘提及一嘴自己父亲的存在。

可他没有想过能在决战之前的诸伏家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父亲，这个失踪了他将近半个人生的家伙竟然比前两天出任务才受伤的降谷零还要精力旺盛，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干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就应该警觉起来的，一个MI6特工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要去拜访霓虹公安的家？又是为什么在母亲身体刚刚恢复就急冲冲带着人离开家去“重温甜蜜岁月”？

“所以那位，是卧底？”茱蒂冷不丁开口，赤井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见赤井反应如此，茱蒂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低声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推理：

“从之前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以他的能力要杀掉我们是十分容易的，虽然可能对他没有实际好处，但也没有坏处不是吗？甚至后面还给我们警告……就算犯罪分子嚣张也不至于替本土警方赶我们走吧？”

一想起当初夏子出事而自己上去说明却被呛这事，茱蒂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其实这个人真的很怪，就算真的是维护地盘，一个主要活动范围是霓虹的犯罪分子有必要这么排斥他们吗？

“再来就是你的态度，秀，我调查……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拦着我。”

赤井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自己没有多管贝尔摩德的事情，甚至还很积极地提供了帮助。结果波本在米国搞了事情自己还要求二人帮助保密，这个倒也……

“如果他是真的犯罪分子，你不会是这个态度的。”茱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但我明白的，我会忘记的，只是想要验证一下……”

“还有就是真的关心一下而已……”她低声补充道。

赤井低头看了看略显低落的茱蒂，就像他尊重她的隐私，从不会主动打听在来到FBI调查之前她都遭遇了什么。茱蒂也尊重他的，并没有真的去探究他卧底期间的各种事情，少有的一些认知还都是来自卡迈尔讲过的，而他也默许了。

只是这个女人实在担心的有点太多，倒不是说嫌烦，只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

他看了看手里已经快跑完汽的可乐，思索了好一会，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郑重地说：“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

茱蒂猛地抬起头来，她两手一摊，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反正我被‘停职’了。”顿了一下又警觉地补充：“等一下，别讲那种要保密的啊，我不能听的。”

赤井不置可否，只是把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转身又从车里抓了一听新的出来。

他在短短这几天内想通了很多事，比如为何敏锐如母亲这样的人却不愿意去追寻这个真相，比如为何詹姆斯当初修改了他卧底时期上交的报告，再比如为何工藤一家在决战后就拖着一个不情不愿的工藤新一上了不知道去哪里的飞机……再比如降谷零。

此前他从未理解为何这个在很多层面都和他旗鼓相当的男人就这样半途放弃追寻真相，放弃探究那一晚发生过的事情。可现在再回想一下，就连苏格兰的暴露这件事本身怕是也不单纯。

而当降谷零查到这一层，查到自己的好友连同其“牺牲”本身也不过是庞大政治博弈中落下的一子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Orz久等了！这几天继续开工搞论文搞得有点头昏脑胀……

总之这是正式进入回忆以前的最后一章了，从下章开始就是回忆+揭秘：到底当年苏格兰的暴露发生了什么，这一系列的事情是如何开始如何筹划的，各个机构在背后又是什么角色等等等等……总之我，我尽快……（心虚）（目移）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