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旭日烽烟娘子关 > 第25章 是日长安(三)

第25章 是日长安(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公主您饶了奴婢吧!求求您下来吧!”

“公主,奴婢们担当不起啊!”

... ...

李毓宁静静趴在分综的树干上晒太阳,听到哀嚎,又一脸绝望地看向树底下跪倒的内侍们。没想到在晋阳府习以为常的事情,来了长安是要重新对众人进行脱敏了。

她单手拿着纸鸢,想要翻身躺过来,但光是举起手臂这一项动作,就引起底下一片惊呼。接连几个动作下来,李毓宁躺得舒服极了,只是内侍们几近晕厥过去。

卯初便被催着起床,想起母亲还是没差人来瞧瞧自己,她早膳便也没胃口了。就连柴将军送来的纸鸢,因着半日都无风,每次只扔过头顶便掉下来。

李毓宁百无聊赖地盯着院中的那颗枯槐良久,到底是没忍住,趁着内侍们不注意,蹭蹭几步便爬上去。

没想到侍女们压根没发现,待到几间卧房都找不见她,一众人乱作一团就要去给皇后报信,李毓宁才趴在树上幽幽喊了一句:“我在这呢。”

这一喊不要紧,看到公主突然出现在树顶上,满承晖殿的奴婢都哀嚎一片。若不是李毓宁暗暗威胁要是去告诉阿娘,自己就直接跳下去,估摸现下潘尚宫早已出现了。

柴镇斯午时前是不在承晖殿当差的,只有几个很威猛的兵殿外值守,看起来都不好招惹。李毓宁估算着时间,心想,他...也快回来了吧?这纸鸢送了也白送,天上云彩一团团的,望了一上午也没走动多少。

她打个哈欠,又瞥一眼树下,几个侍女哭得好生伤心,李毓宁心里突然感到不忍。想起之前在晋阳府,自己下树还不熟练的时候摔了一屁股,那时芳月姐姐哭得也很伤心。

“你们...别哭了,我真的会爬树,不会伤着自己。”

李毓宁冲着那几个嘤嘤哭泣的侍女喊道,只是侍女们听不到一般只顾着抹泪。她们才见到我,就会如此为我担心,心疼我吗?她心里暗暗想着,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顽劣了。

“公主您就下来吧,若是再不下来,奴婢们就没命了。” 一个内官再次求道。

原是担心丢了性命,吓哭的。

“你们若是不说出去,便没人知道,不会没命的。”李毓宁扬扬手里的纸鸢又解释道:“我在等风呢,风来了,我就下去。”

... ...

“将军!将军快劝劝吧!都快一个时辰了,这可怎么好啊!”

一个内官见柴镇斯把着刀柄走入院内,像见了救星,跪着扑上前哀求道。

柴镇斯站在院子里仰头望,他眯着眼睛,尽力克服那光秃秃的枝桠投下来的日光。只见李毓宁依旧躺在分支的树干上,样子又放松又无奈。而后柴镇斯悄悄对内官说了什么,只见内官连连点头便匆忙离开。

“殿下,上头风大吗?” 柴镇斯双手遮在双颊,高声喊道。

李毓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即刻望向树下,见是送礼的人回来了,便带着一丝试探回:“我若说无风,将军便冲上来将我绑下去吗?”

“公主既说自己会爬树,定然是会好好上去,再好好下来。”

这不急不躁的回答是李毓宁没想到的,她以为柴镇斯就算不想着法把她弄下来,也必会郑重相劝一番。看来,这位将军也并不是那么楞头顽固。

“将军不去回禀母亲吗?竟如此相信我。”

“那日公主说自己会骑马,事后看来不仅会骑,还会骑射杀敌。所以区区爬树,臣以为不算什么。”柴镇斯双手背后,静静望着枯槐道。

“更何况皇后娘娘只是命臣将公主看住,并未提及要臣约束公主。只要...”

李毓宁正等着他说,树下却突然沉寂了。她歪头看过去,几个内侍匆匆搬来数床被褥,像蚂蚁搬家似的挨个垫在树下,沿着树根至外围来回铺了个遍,又厚又宽。

原以为他真的相信自己,差点信了这话...李毓宁心中想着轻叹口气,躺在那翘起二郎腿,回道:“何必这么麻烦呢,真不信我,吊根绳子来便是了。”

...“只要公主无恙。” 柴镇斯将话补完。

他听着李毓宁的嗔怪,无言看向她拿着纸鸢晃荡的手,那双手为着射杀突厥兵,手心的伤口不知来回磨烂几次,好容易才结痂。他不是没想到绳索,只是不堪用罢了。

“那你说...我乖乖无恙,阿娘会更快来看我吗?”

李毓宁将纸鸢放在胸口,眼神暗下一层,阿娘虽不是第一回生她的气,但这次一点音讯也没有,甚是反常。她说完起身跪在树干上,这一起把众人又吓得不轻。那内官甚至悄悄戳了戳柴镇斯的胳膊,一脸纠结暗示,意思你怎么还不上去绑人呢。

只见李毓宁指着远处谁都看不见的地方说:“那边是东,屋顶是金色的。那边是南,全是乌头房顶了。我猜阿娘住在东边,哥哥就不知道了。宫城好大,望不到边的。”

“我不应该替芳月求情,是吧。”李毓宁把着树干茫然望向远方。

柴镇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低声对着身边跪倒的奴婢们说:“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不会出事的。”

见奴婢们对他将信将疑的样子,他又补一句:“你们多跪一刻,公主便晚下来一刻。”

听闻将军这样说,承晖殿的奴婢们赶忙退下了。而柴镇斯见院中清净,才重新上望启口:

“恕臣直言,公主是不该擅自求情。”

他沉着笃定的回答引得李毓宁重新坐好,李毓宁直直看向他。

“哥哥就求得,我便求不得?”

“二皇子殿下是为生人求情,而公主是为心腹求情,更须避嫌。”

“我没想什么心腹不心腹的,我只知道芳月姐姐不会害我,照将军的话说,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撒手不管吗?”

“臣不是那个意思...”柴镇斯见李毓宁话越说越快,想要解释一番,但李毓宁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知道这一路蹊跷得很!母亲哥哥还有我都差点没命了,可是母亲不许我问巧月到底做了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芳月姐姐也活不成...” 李毓宁说着,忧虑又将她笼罩。

“那个叫巧月的,她是细作。” 柴镇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个结果,“公主心疼侍婢,但不见得对方会同样心疼公主。”

细作一词像尖针刺中了李毓宁的胸口,她眼睛又热起来,而后赶忙将眼睛闭上不再看那躲在云后的太阳。而后装作无事,淡然道:

“当真?恐怕将军也并非句句属实之人。”

“此事,臣断断不敢妄言。”

李毓宁忽地起身,只见她速速几步便攀着树干游走,跳到树底下那些铺盖上。又冲着柴镇斯扬起手中的纸鸢,她虽还是个孩子,但一路的磨砺已让她的眼眸中透着超出年龄的悲伤。

“明明是哥哥送来的纸鸢,将军既赶走哥哥,又认下东西,要我怎么相信将军的话呢?”

柴镇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没想到李毓宁早已知道自己撒谎了。李毓宁见他惊奇,还未等他尴尬认错,自己先行道破:

“哥哥的右掌伤得快废了,刚到长安就去国子学习字,不知道得上多少药...这纸鸢的右半边尽是金创散的味道,想必整个长安都没人用得起和哥哥同样名贵的药粉了吧。”

听罢,柴镇斯更是哑然。

“臣昨夜的确蒙骗了公主,是臣的错。”

还未等柴镇斯下跪请罪,一阵大风呼地吹向承晖殿,还未等李毓宁反应,她手中的纸鸢险些都被吹跑了。见状,她即刻拽着线撒开手,纸鸢便乘风盈盈飞起来。只是这风似是越吹越猛,李毓宁眯缝着眼睛努力往天上看,见纸鸢越飞越高,她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一旁的柴镇斯见公主颤颤把着细线,随着纸鸢东歪西倒地乱撞,他也暂时忘了请罪的事情,抖着哗哗作响的甲胄凑上前去,和李毓宁一同仰头看向纸鸢。

“将军闪开些!” 李毓宁似是有点把握不住这么大的风力,她只得追着纸鸢满院子跑。

而此时柴镇斯瞬间掉入莫名的焦虑中,公主虽不至于被风吹跑,但是她手中的细线上了劲儿,也甚是锋利的,他的眼神不时落在李毓宁那双扯线的手上,跟着她跑来跑去。

李毓宁的羊角发髻上绑着淡绯色的绒绳,侍女们还在一旁为她簪了几朵小小的绒花,此时发绳伴着风飘扬,而李毓宁的酒窝也终于重新像花朵一样绽放在脸上。柴镇斯侧脸望见公主的笑容,自己也默默笑起来。两个人虽都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却没了刚才那般忧郁紧张。

这阵风由西到东地吹着,不知不觉,李毓宁就扯着绳子被拽到了院门口。正当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纸鸢,只觉眼前一黑,柴镇斯闪在她身前,实实挡住院门。

“娘娘有旨,公主...不得迈出殿院一步。”柴镇斯的话透着不情愿。

李毓宁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大门了,她本就没想出殿,却又被严辞提醒这一下,心里原本腾起的快意顿时没了。她没有皱眉,只是仰头淡淡看着眼前柴镇斯,而后又望得更高,那纸鸢被吹得一鼓一鼓的,似是拼力想要逃出承晖殿。

在空中几近看不见的细线崩得紧紧的,可李毓宁却将手一松,没了细线的桎梏,只见纸鸢乘着风一下子就飞出了殿墙,越飞越远。

柴镇斯才将闪过一丝惊诧,那纸鸢就不见了踪影,他望着天边说:

“它飞走了,可就飞回不来了,公主玩什么解闷呢?”

“它飞得这样好,这样高,我才不忍心一直牵着它。”

李毓宁亦是望向远方,言语中丝毫没有责怪柴镇斯的意思。

“可这纸鸢飘远了,若是遇见雨雪风霜,打湿了,吹破了,最后掉在野地里,公主就忍心吗?” 柴镇斯悄悄侧眼看着李毓宁说。

“至少它敞亮地飞过一回,经得住风吹雨打,就也不再需要人心疼它了。不是吗?”

李毓宁的话却隐隐藏着希望,她娓娓说完,脸上恢复一丝明媚直视柴镇斯,而后继续道:

“将军既骗我在先,那就得帮本公主一个忙。这样,我们就不计前嫌。”

柴镇斯满是疑惑地看向李毓宁伸出的手,而他没有多想便立刻握起那只手,也跟着李毓宁的嘴角一齐笑起来。

... ...

脱了线的纸鸢随风飘过整个宫城,可满宫城的人都顾着自己手里的差事,没有一个人看见这翻飞的纸鸢。

它飘过一盏小小的窗户口,从这盏小口望进去,是一间小小监牢。

盈盈烛火将牢房照亮,若不是窗外这强烈又窄小的光透进来,牢内根本分不清现在已是白日了。

宝庆穿着单薄却干净的里衣坐在蒲团上,一头乌发也整齐披散肩上,不像是受了审讯的样子。他听见风声,满脸忧郁地侧头望去,墙顶那小盒般的窗口闪现了几下纸鸢的残影,被他瞧见了。

分不清是纸鸢还是真有只小鹊在窗户口,宝庆颤颤站起身,趴在墙壁上向上望,可这牢墙太高,高得根本看不见。窄片的日光洒下来,只见他的乌发中还掺着数数银丝,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该有的。

“愿为云间鸟,千里一哀鸣。”[14]

他极力抬着脖颈喃出这句诗,一对眼睛湿润地布满血丝,婪意又绝望地注视着光亮。而他唇上的胡茬,却在一日的关押间,都争相冒起来。

窗口呼啸的风声没了,宝庆的嘴角也随之勾起微弱的笑意。他愣愣后撤几步,瘦削的身子晃荡在单薄的里衣中,只停滞片刻,便用尽全身力气冲着牢墙撞去......

[14]愿为云间鸟,千里一哀鸣。:出自曹魏·阮籍《咏怀·其三十五》。

感谢各位宝宝支持!请为我点亮一颗小星星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是日长安(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