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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朴以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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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将枯枝上的雪花轻轻吹落,洒在宁静的湖面上。蒸腾着温泉的热气的湖心,有一座小亭,亭中炉火冉冉升起,将亭子温暖得如春。

窦如嫣披着斗篷坐在亭中,潘尚宫服侍在她身侧,还有一两侍女扇着炉子。

“娘娘,天儿冷,要么奴婢还是扶您回殿里歇息吧。”

潘尚宫上前将窦如嫣的斗篷拢了拢,仔细盖住她的双膝。

“自有了身子,一直觉得身上燥热得很,难得今天外头清亮,再待会吧。”

窦如嫣垂眸喝口热茶,她望见湖上的飘散的蒸汽,想起李毓宁刚来长安那日叽叽喳喳地问温泉,双眉一蹙,重新启口道:

“这几日,差人去瞧公主了吗?”

“回娘娘,奴婢吩咐承晖殿的日日都来回禀,说是公主头前是闹脾气,不过现下已经消停了。昨日还跟柴将军在院子里放风筝,想来公主无碍,娘娘不必忧心。不过,公主还小,这一遭应是明白自己的过错,娘娘预备再禁足公主多些时日?”

“宁儿性子急,她哥哥性子又柔,这两个孩子若是能换换脾性,可再好不过了。你瞧着她是消停了,本宫稍稍给她点希望,她便保准又闹腾起来。” 窦如嫣轻轻摇头说道。

“公主年岁还小,脾性又开朗,自然是淘气些。娘娘现今有孕在身,切勿过于忧心。”

潘尚宫将双手搭在窦如嫣肩上,而窦如嫣却轻轻扶住潘尚宫的手,沉默良久。

“你不明白,雪青。”

窦如嫣稍转身子,眼中含着悲伤望向潘尚宫,而后她忍住激涌而上的泪意,重新启口:

“本宫这个女儿,天性单纯,小小年纪便一腔热血,敢为人先。自蒲津渡遇袭,本宫每每梦回当场,都能梦见宁儿横在草地里,她身子那么小,手里还攥着弓箭......雪青,我害怕。”

一向运筹帷幄的窦如嫣,至始至终都不曾放下的那份坚韧,却在潘尚宫面前终得稍稍感怀。两行热泪终于垂下,她心中隐忍的脆弱再也无法隐藏。一旁的潘尚宫见皇后此态,赶忙握紧她的手。有了这份支持,窦如嫣似是得到一丝安慰,她接着道:

“且让她以为,是阿娘恼急了她吧。传本宫口谕给高将军和柴二郎,承晖殿加强看守,没有本宫的准允,任何外人都不得出入。直到,这场风波结束。”

窦如嫣将头轻轻靠在潘尚宫身上,言语间她的眼眸又闪现出那熟悉的寒光。

“我窦如嫣,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了我的孩子。” 她咬紧牙关狠戾地喃出这句话,而后右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似是决心背水一战的母狼。

潘尚宫见皇后出此言也蹙起双眉,她垂眼看向靠着自己的窦如嫣,而后似是有所预备地缓缓言道:

“娘娘,探子来报,徳妃已行至关内。”

窦如嫣闻言一双鹰眸乍现,她直起上身,一扫面容之悲戚,道:“本宫候她多时了。”

... ...

“娘娘—!”

一个小跑的内官跌跌撞撞闯进湖心亭,他喘着粗气扑通跪在皇后跟前。

“你这没规矩的东西,兴庆宫内岂容得你大呼小叫!” 潘尚宫厉声斥道。

“快禀。” 窦如嫣沉声命道。

“娘娘恕罪!是...是罪奴宝庆,在内监自戕了!”

“放肆!” 潘尚宫大喝,“不是叫你们仔细着看押,怎会出此变故!”

“奴婢...奴婢不知啊!就是轮值那一会功夫,谁知他就要死要活了...不过,幸好发现及时,那罪奴没死成!” 内侍说着连叩几个头,声线颤抖。

“带路吧。” 窦如嫣依旧保持着沉着的模样。

“娘娘怀有身孕,不宜前去内监那等寒阴之地,还是让奴婢去吧。” 潘尚宫赶忙焦急劝解。

“本宫的孩子若是连着区区内监都去不得,也不配出生了。”

掖庭宫内监。

宝庆的额上缠着白纱,白纱已被鲜血染得血红。他正晕死在监牢内的软榻上,而一旁蓄了青须的医正捏着银针为他施针。小小的监牢填满了跪地的内侍,窦如嫣同样坐于牢内的紫檀凳上,她身旁站着潘尚宫,一众人等神色严肃。

“啊...” 宝庆干涸苍白的嘴唇微启,挤出了微弱的声线。

医正见宝庆似有反应,紧着又取银针三枚,依次在他的面部和颈部扎下。

“取鹿酒来。” 医正撇头对一旁的侍官言道。

只见医正接过侍官递上的白盅,而后一饮而下。他仰头含酒数刻,又猛地冲着宝庆没有生机的脸庞喷出。酒液伴着针刺激得宝庆突然睁目醒来,侍官们见宝庆醒了,三五并上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到地上,几人把着他的手臂叫他冲向皇后伏跪在地。

“禀娘娘,微臣下的是猛针,他伤势略重,恐怕只得清醒片刻。”医正恭谨跪地对窦如嫣回道。

“那便看这片刻,他珍惜与否了。”

窦如嫣淡然说道,而后直直看向地上虚弱的宝庆。一旁的潘尚宫见状挥挥手,一个内侍便徐徐迎上,手中托举着那件烫毁的白衫和一把闪着银光的剃刀。一阵啜泣声至,原是另一个侍官扭着两个半大孩子拖进监牢。

只见那两个孩子皆身着内侍的衣物,似是个小宫女和小内官。二人刚被拖进监牢,便紧紧抱在一起,颤颤发抖,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潘尚宫见窦如嫣对她微微点头,便欠身踱至宝庆面前,厉声道:

“娘娘在上,你要好自为之。一件白衫,怎引得这般事端,你说说吧。”

宝庆刚从鬼门关走这一遭,他脸上还扎着银针,怔怔抬起头,恍惚间看到那对姐弟也出现在监牢。他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噙在眼里将视线又模糊几分。泪水成线般掉下来,砸在膝下的枯草上,宝庆张口费力道:

“宝庆,罪该万死,诸桩死罪,不知该从何说起......是罪奴自作聪明,妄图蒙骗娘娘,苟且偷生......”

“那便从,身为内官却未曾净身...说起吧。”

窦如嫣这番话虽是已探查到的事实,但话一出口还是将众人都惊了一下,心知肚明的罪过更是骇人的。

仅是距离咫尺,窦如嫣俯视的目光却似从远山之上投掷下来,压得宝庆一阵眩晕。宝庆看清了皇后娘娘冰冷的眉眼,却不再闪躲,心中难挨的重钧竟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他终于能卸下背负已久的枷锁。

潘尚宫又挥挥手,一众内侍和医官皆缓步退出监牢,只留下那对姐弟跪在地上。就连押解宝庆的内官也撒手退下,宝庆则摔在地上,努力支撑自己道:

“罪奴宝庆,家门不幸,幸得刘公公赏识,才留下一条贱命,用尽几世福德,得以进宫服侍......宝庆这条命,十年前就该交代给阎罗,却糟污宫门至今,宝庆唯有一死谢罪......”

“你的命,若是一死便能谢罪,也太值钱了些。”窦如嫣冷冷看着宝庆。

“娘娘说的是,不过,罪奴的话恐怕要污了娘娘尊耳。” 宝庆的胆怯已消失不见,他竟怀着片分从容看向窦如嫣。

“刘公公是罪奴的救命恩人,亦是再生父母,干爹将奴养育至今,爱子心切...深宫为奴何其寂寞,干爹不允罪奴净身,罪奴不得不从...干爹对奴有恩,能服侍干爹,是奴的福分。”

宝庆说着话,又将头低了下去,一抹绝望的笑意勾在嘴角。他还未等面面相觑的窦如嫣和潘尚宫发话,自己又接着道:

“是干爹看重罪奴,让罪奴觉得还有活着的希望,想活着,便是奴最无可恕的罪孽......罪奴只求一死,望娘娘成全。”说罢,宝庆深深阖眼伏地叩首。

“偷生十余载,你是将这条命都活出心安理得了,要么怎的一朝兴起,将这孩子的错处揽在自己身上。”

窦如嫣并没有为宝庆的话所震惊,而是抓着白衫一事继续究问。二皇子的白衫本就不归宝庆管辖熨帖,而查到这活计是谁的责任,对潘尚宫来说也太容易了。

一旁跪着紧抱的姐弟一边发抖,一边怯怯看向宝庆。这目光似是燃着的香篆,灼热滚烫,点在宝庆的眼角,甚是作痛。话语像麻绳团在他的喉咙,他的眉头将那一心求死的苍面弄皱,宝庆终于重新露出一丝求生之欲,不过并不是为他自己。

“你便自认是这宫中的红人,以为将内侍省的命脉都握在手里了?你道你是承了谁的恩,也不细想想谁是你的再生父母!且还踏在这青砖上一刻,该感念的便是陛下!”

窦如嫣言辞激烈,她说着便振袖站起,指着宝庆厉声喝道。一旁的潘尚宫赶忙上前搀扶窦皇后,生怕她气坏了身子,而后镇定地对宝庆补话:

“宝庆,你何故为这小宫女揽下错处?即便要罚,不过将她赶出宫去罢了,何必闹出此番风波?”

一滴泪砸下来,宝庆郑重直起身子,双手交叉施礼,道:

“罪奴宝庆,求娘娘,不要把这小宫女赶出宫去。”

宝庆说罢,恭谨对着窦如嫣磕头,继而他再次叉手拱礼道:

“罪奴服侍刘公公数十载,刘公公要奴做什么,奴都做得。独独一事,罪奴实难下手。” 他顿了顿,热泪涌上来,而后继续笃定道:

“刘公公要罪奴觅男童数名,须是孤苦无依无枝可栖,召进宫来养在掖庭,能吃上大内这口饭算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不过,一律不许净身,待到来日...服侍公公。”

“什么?!” 窦如嫣不可置信这等腌臢事,一阵恶心泛得她抚上胸口,一旁的潘尚宫连忙搀她更紧些。

“罪奴宝庆,自知罪无可恕......只是,这孩子与他阿姐相依为命一同进宫,那日他哭着来找奴,说阿姐烫坏了二皇子的白衫,奴以为若是他阿姐被赶出宫去,想来姐弟二人此生都不复相见......罪奴,是罪奴一手将他拉入泥潭,所以不忍见他与阿姐分离,心中有愧才不知好歹顶下错处......罪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闹出这般事端,但请娘娘发落!”

宝庆紧闭双目将心中的话全盘托出,他重重磕在地上,哭出声来。左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纵是身世坎坷,也承受不住这诸多委屈与不甘。一旁的小姐弟听到宝庆说出这番话,也哭得更厉害了。

“是罪奴心比天高!还以为自己顶下错处,万一能被赶出宫去,就不用再做个孽障!都怪奴想活...若是干爹知晓此事,罪奴也百口莫辩...娘娘这就杀了奴吧,就让奴去死吧娘娘...”

一时间,小小的监牢被细碎的哭声充满,就连潘尚宫的眼角也微微浸泪,许是她更懂得身为宫人的难处。她看向窦如嫣,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窦如嫣依旧如寒山伫立,她冷冷看着宝庆,而后微微侧眸,看着一旁的那个小内官,而后弯下身子用玉葱般的食指抬起小宫女的下巴,问道:“多大了?”

小宫女啜泣着,如一只惊弓小鸟不敢作声,她悄悄看看一旁的潘尚宫,得了些许勇气才慢慢开口:“奴婢明月,今年九岁。”

“和宁儿一般大。” 窦如嫣听到这糯音挂上一丝笑,又道:“是怎的,将白衫烫坏了?”

明月放开弟弟,而后趴在地上恭谨磕头哭道:“回娘娘,熨铁太沉了,是奴婢没拿稳。” 说着,她用小手也拽扯弟弟趴在地上。

窦如嫣看着趴在地上的姐弟,眼中的寒光不再,一丝暖意反而跃上来。

“潘尚宫,将这姐弟送去承晖殿吧。想来柴将军家教甚严,连个小厮都不曾配给二郎。这孩子既是没净身,便让他跟在柴二郎身边作使唤吧。”

“喏!” 潘尚宫听到皇后的旨意,她急忙笑着命道:“你二人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大恩!”

“谢娘娘大慈大悲!” 还没等小姐弟谢恩,一旁的宝庆已然恫哭谢恩。

待到潘尚宫将姐弟二人带了下去,窦如嫣才踱步行至宝庆面前,她重新恢复言语中的冷意,道:

“自己的小命不保,你倒还想着替别人谢恩。”

“是罪奴将他人卷入这般风波,现下罪孽能得皇后娘娘慈悲照拂,罪奴死而无憾!”

“呵,这么赶急下黄泉找你干爹复命去?”

宝庆听到皇后这么说,一阵疑惑跃上,他怯怯抬起头看着窦如嫣。只见窦如嫣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墙头那盏窗户口。她的红唇下卧着一枚小巧的黑痣,宝庆仰望不见皇后娘娘的眉目,只觉着那窄片的日光洒在她身上,如同神佛降世。

“大内的宝贝太多,不差你宝庆一个。本宫倒觉着,做奴婢的若是开口,须得说些主子爱听的,才不算白活。今后,你便名为云庆吧。”

宝庆怔怔望向窦如嫣,他没懂皇后的意思,只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而后眨眨眼睛想将眼前的光晕揽进眼底。突然,在这片光芒中,一只手指向他眼前,只觉黑漆漆的雾将他笼罩,片刻他就晕了过去。

“潘尚宫。”

窦如嫣手中捏着从宝庆脸上取下的银针,针尖的银光闪烁血色。窦如嫣将针随手扔在地上,背对着迎上来的潘尚宫继续道:

“吩咐医正,若是他没挺过净身,便无需再医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朴以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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