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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自在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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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学,侧殿。

毫尖还未触碰到洒金的纸面,一滴汗水却率先滴落,晕开才将誊写的墨迹。李呈右手缠着厚厚的白纱,他表情似是在忍痛,额脚在冬日里浸满汗水。

“申——正——!”

一炷香燃尽,殿中飘散过最后一缕烟雾,一位头戴高帽的内官便报时辰。他跪坐在殿末,身前排放着一组石磬,而后自若拿起晶杵依次敲击磬片。

李呈好似没有听见这清脆的磬音,他眼见半天的文墨功夫就要被那滴咸汗尽毁,赶忙向身侧伸手:“帕子!”

“殿下,此章怕是需要重写,丝帕只会将墨色晕得更重 。”

与李呈并排同坐于塌上的,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公子,看上去年龄比李呈略小些,此刻正恭谨对着李呈施礼言道。他不似奴仆,袍服素净但织造繁琐,一眼便知他出身知书循礼的达贵人家。而殿上还坐着另一位白须夫子,此时听闻小公子一言,也微微笑了。

“重来的话,今日的份额怕是做不完了。” 李呈带着点无奈看向小公子。

“殿下如今伤病未愈,莫要自苛,书晏自会向父亲说明。况且,柴将军已在殿外候您多时了。”

一旁的夫子也拱手言道:“殿下,时至申正,今日到此为止。”

李呈面露疑惑,他思忖片刻先是冲着夫子回礼,而后对小公子回礼道:“房尚书近日朝务繁忙不得空来国子学,那便劳烦书晏小兄向尚书说明功课近况,小兄不必为本殿回护,如实禀上便是。”

小公子原是房尚书家的大郎房书晏,他如今遵父亲之命与李呈同入国子学作伴读,年纪虽小但礼数周全,与李呈这个皇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房尚书原名房桥,字若谷,乃圣人肱骨之臣。如今他位席尚书右仆射,驭宰相之职,实为朝中一等一的权贵。现下圣人亲征陇右,房若谷遵圣命坐镇长安城,怕是比皇后窦如嫣更为长安乃至大唐的定海神针。能得房书晏作伴读,也足见李呈之于圣上的分量。[15]

只见房书晏和李呈皆遵礼从榻上站起,互相作揖。二人又走向前去,对着居殿中盘坐的夫子行三拜尊师大礼,礼毕,李呈便自行出殿去了。

李呈心中还纳闷柴镇斯怎会找到国子学来,难不成是宁儿出了什么事?想到此,他眉头瞬间锁起来,提着白衫衣摆加快脚步寻出去。还未等他焦急张望,柴镇斯披着甲胄的身影已然跃入眼帘。

“柴将军!” 李呈焦急迎上。

柴镇斯原本背对着李呈来的方向,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便转过头来,这一转不要紧,差点将李呈的眼珠子吓出来。

“这是!出了何事?” 李呈连忙抓着柴镇斯的手臂急问。

只见柴镇斯满脸脏灰,幞巾上还有未拂干净的灰尘,一幅刚从战场回来的样子。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另一只手臂又被李呈抓住。

“承晖殿,遭贼了?!” 李呈极为诧异。

承晖殿。

“将军是否将千牛卫的人手尽数调来?这如何是好,可有派得力的去兴庆宫向母亲传信?将军怎的不发一言呢!”

李呈嘴中咂巴出好些话来,他扽着袖子一脸焦急,脚步极快。可还未行至殿门,却被柴镇斯横臂挡住前路。

看向眼前的手臂,李呈自知来到了柴镇斯职责所在的敏感区域,有了先前被拦下的经验,于是他停住步子颇为老实地问:“将军这是何意?”

“殿下自此处进去便知道了。”

柴镇斯将李呈拦在不远处的一扇栅栏门,指指门内的方向。而后又默默张望四周,满脸挂着生疏的遮掩之意,微声道:“走到头,有间偏房,赤朱小门。”

李呈见柴镇斯说话嘴皮子也不动,似是在表演口技,实在没了那夜拦下自己的气势,更觉疑惑。于是眼珠转了半圈,而后也学着柴镇斯谨小慎微的样子凑近说:

“二郎不必自责,我知你柴家几代忠义规矩甚严,即便要以薄酒小席向本殿赔礼,也不必如此遮掩。那夜的事,呈早已忘了...”

李呈笑着大度拍拍柴镇斯的肩膀,柴镇斯也眯起眼睛假笑起来。这一脸的灰渍更为苦笑平添一丝狼狈,而后他咬牙笑眯眯道:“快进去吧殿下...”

刚说完,柴镇斯就以迅雷之势将李呈推进去,而后速速将栅栏门掩好,清清喉咙在门口站定,恢复门神之姿。

被硬生生推进来,李呈此刻只觉这殿院寒气逼人,只好照那门神的话寻尽头的赤朱小门。他小跑几步遛到朱门前,这看上去是间放杂物的屋子,不知道到底有何蹊跷。李呈扭头看看柴镇斯只顾看守的背影,这小门怕是必须得进去瞧瞧了。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朱色小门,门内甚是昏暗,薄尘悠悠飘出来,好似被这黑暗喂养出魂魄。李呈面露恐色,他抱紧小门探头往里瞅,这屋子摆了些许桌椅和杂物,除了破旧实在看不出别的。他缓缓转头瞧了一圈,终于看见屋子正中的墙上贴了一扇横幅。

“自、在、阁?” 李呈眯眼喃喃横幅上的字,面露疑惑又道:“...此字甚丑。”

“哪里丑了!”

“啊!!!”

李呈惊声尖叫,瘫坐在地。他先是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寻声看过去,却望见屋内墙根忽悠伸出一个断头般的脑袋来。

还没等李呈回过神来,李毓宁已然站到他面前,双手掐腰笑眯眯看着他。

... ...

“胡闹!宫城之内你岂能穿墙打洞,你莫不是只老鼠么?” 李呈一脸严肃指着李毓宁斥责。

此时兄妹二人对坐在屋内的桌椅前,而李毓宁却一点没在意兄长的训教,她手中正拿着根毛笔细细研究。对比起柴镇斯满脸的污渍,她的小脸倒是白净得很,除了脸颊早已结痂的箭伤,一抹灰尘都没有。

“老鼠?那也得是柴将军,可不是我。”

“你竟伙同二郎与你行此事?这这...不过你怎么指挥得动他这尊门神的。”

李呈说着说着便忘了自己是训诫妹妹来着,他现下更为疑惑柴镇斯此人的品格...怎会忽高忽低。

李毓宁听到哥哥这么说,也瞬间来了兴致,她露出狡黠的笑:“那自然是多亏了哥哥。”

“诶诶诶,你可莫要将此荒唐之事攀扯到为兄身上!” 李呈连连摆手。

“哥哥怕什么,此事你知我知老鼠知,定不会被阿娘发现的。”

突然李毓宁站起身来,她将自己的羊角发髻拢在一起,顺手把毛笔横插进去假作道簪,又单手指着那个横幅底气十足道:

“自今日起,我便是这自在阁的阁主,自在道人!天下万事滔滔,本阁唯取‘自在’饮!我不过是将殿宇稍扩,丝毫不曾打破禁令。今后你我兄妹二人大可在此阁相见,哥哥若是有三两好友,也可带他们到我阁中一叙!不过...此阁有个门神戍卫,哥哥来前须先得了门神的应允...”

刚说罢,李毓宁便单手比了个“六”,置于胸前向李呈施礼。

“你...这又是行何大礼啊?” 李呈嘴角抽动。

“这是我自在阁的阁礼,六六大顺。人在江湖出门在外,行此大顺之礼,便知是同道中人。哥哥,该你向本阁主行礼了。”

李呈原本一脸愕然,看到李毓宁这般富有活力,转念间也露出宽慰的笑。他原本还担心妹妹被禁足心情郁闷,现下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历经一路的磨难,这丫头未受影响还颇为逗趣,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他想着,便也比了个六向李毓宁行礼,娓娓道:“我马维驹,六辔如濡。我马维骐,六辔如丝。我马维骆,六...”[15.1]

“够了够了,六反正是个挺好的数,我已知道了...”

这听不懂的诗词如排山倒海向自在道人压来,李毓宁险些就要在这自在阁失了自在,她后撤几步连连叫停,也引得李呈暗笑。

“阁主在上,请受呈拜。” 李呈不再逗弄她,诚心比六施礼。

“哥哥实在有眼光,不像那个门神,明明墙都打得,却怎么都不愿跟我行礼!也罢,名额紧俏,那本阁主便不给他入阁的机会。”

“呈不知阁主竟深谙咨访之理,那不如与呈说说,是如何向二郎寻得这风水宝地吧?”

六六大顺的手势在李呈手中甚是熟练,李毓宁见哥哥如此捧场,也不免得意起来。她背手在阁中踱步,一边踢着襦裙裙摆说:

“这可不是我向柴将军求来的!那夜哥哥来送纸鸢我便听见了,所以打算对他试上一试,他说纸鸢是他寻来的,那我自然不能放过这送上门的错处。所以我便假意放纸鸢,爬到树上侦查承晖殿的地形,我一眼便看到寝殿背后与一排偏屋相连,那便有了这老鼠打洞的故事了。”

李毓宁扬起小脸满面容光,还没注意到李呈正在她身后细细端详自在阁的墨宝。

“自在道人可谓聪慧非常!不过这学问还是要多精进啊,否则自在便成了空自在,以自在之名行懒怠之实,怎能服众。”

李呈摩挲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瞥眼望向李毓宁暗笑。而李毓宁也自知字迹丑陋,无奈她每每习字就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每一个偏旁部首都是小人儿,将笔画写在一起就好像小人们在打架。偶尔她写着写着就开始担心这个部首势弱,那个偏旁打不过,还自行为它们添加“武器”。写到最后,李毓宁自己都忘了这字原先正确的写法,更别提何为结构气韵。

不过,她惯会狡辩的,尤其是在哥哥面前。

“哥哥若实在看不过眼,那便为本阁主题字即可。”

李毓宁断不会将习字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但她刚说完又想起哥哥的右手伤得厉害,忙不迭改口:“不行不行,哥哥还是少写些字吧,那纸鸢都快成金创散腌的了...”

她说着便上前拉起哥哥的手,而李呈见她气焰弱下去,便顺着她的话道:“你愿意好好习字,为兄甚是欢喜!”

“我没说...”

“我明日便为你送些书卷来!正巧母亲命我同房尚书一道编纂晋书,你也瞧瞧为兄近日的功课如何。”[15.2]

“母亲...” 李毓宁听到哥哥提及阿娘,又感伤起来。她低下头喃喃道:“母亲还在恼我,一次都不曾来看我...”

李呈弯下腰握住李毓宁的肩膀道:“母亲行事何时不是为了你我兄妹好,此次也怪为兄考虑不周,连累你了。”

他接着道:“母亲即便恼怒,还是教导我要好好协助房尚书,母亲说大哥如今跟着父亲在外征战,我既同为皇子也要发挥所长为父亲分忧。父亲早就想编纂晋书以谆诲天下学子,若是此次大捷凯旋能见书册初成眉目,定会欣慰。”

“那我呢?” 李毓宁听到哥哥这么说,心中也有想法,“我该做些什么,让阿娘没那么气恼。”

“母亲既将你禁足,是望你安好,不要插手大人的事。你若是在自在阁中好好习字,不闹乱子,过几日我再在母亲面前为你说说话,母亲就不会生气了!”

李毓宁望着哥哥明亮的眼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寥寥声响打断思绪。兄妹二人意识到有人行近,皆靠近小门仔细着外头的动向。

“潘尚宫远至,镇斯实在失迎!!!”

柴镇斯的声音如狮吼般自门外传来,兄妹二人暗自对视片刻,便如老鼠遁阴沟被火把照见,速速鼠窜到墙根的小洞。如果气氛紧张到一定程度,语言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都不用李毓宁提醒,李呈早已自觉蹲在地上帮她又摁又怼,终于将自在道人推回寝殿做公主去了。

李呈又速速在洞口掩盖一些杂物,顺便将自己也蜷缩起来用破席子遮盖,只当作世间没有自己这号人。

栅栏门外,柴镇斯早已淌得一身冷汗。

只见潘尚宫身后跟着内监里犯错的那对小姐弟,她对柴镇斯恭谨回礼道:“将军不必多礼,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

“潘尚宫远至,镇斯实在失迎!!!”

柴镇斯拱手低头再次怒喊一遍,将尚宫三人都吓得后退一步。他深深闭起眼睛,难以忍受自己这般痴傻模样,谁让自己骗了李毓宁在先。

潘尚宫摸摸被震到的耳朵,诧异看着柴镇斯,她刚要张口,柴镇斯再次大声:“潘尚宫!...”

“将军莫非是觉得奴婢年岁大,耳朵聋了?奴婢虽年长些...也没有那般老吧...”

见被潘尚宫打断憨话,汗水浸湿柴镇斯的幞巾,他抬脸干笑两声,对潘尚宫说:“是镇斯曾在战场伤了耳朵,没听清尚宫说话。”

“那便是了,正巧娘娘念叨大将军家教严不曾为你配使唤的,这不,为你寻来个小厮,今后将军若是听不清,就让这孩子给你做个耳朵。”

潘尚宫说着将身后的小男孩推到柴镇斯面前,男孩在牢中还穿着内侍的衣物,现下已然装扮得像个寻常小厮。只见他原本还吓得哆嗦,瞅瞅尚宫和姐姐,便恭谨地握起小拳头对柴镇斯行礼:

“小的馒头,见过将军,今后甘为将军驱使,鞍前马后。”

你知我知老鼠知(柴镇斯:总觉得有人骂我,不确定,再看看。)

[15]尚书省:尚书省是三省六部制中央政权体系中的三省之一,主要负责执行已通过审查的诏令。其余二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分别为决策机构、审议机构,尚书省则为执行机构。唐朝,尚书省多以尚书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

[15.1]我马维驹,六辔如濡。我马维骐,六辔如丝。我马维骆,六辔沃若。:出自诗经·小雅·鹿鸣之什(先秦)《皇皇者华》;“君教使臣”乃此诗之原旨,使臣秉承国君之明命,重任在身,故必须以咨周善道,广询博访。

[15.2]晋书:于唐朝贞观年间写成,中国的二十四史之一,记载的历史上起三国时期司马懿早年,下至东晋恭帝元熙二年。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自在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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