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吵学校做的决定也不会轻易变更，在听了一天各科老师苦心诣旨编出的劝学新篇点一二三四五后，林昭和冷澜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拧开了新宿舍的房门。
原则上原先是一个班的优先集中在一个宿舍，冷澜和林昭高一时都在一班，分到了上下铺，和一起从原来一班来的两个男生——钟黎和郑君战一同住在这里。
林昭将被子和床褥扔上去，然后几步跨上了床，抖开床褥。
他个子很高，又是在上铺，铺床的时候头顶擦着天花板，铺来铺去，把褥子铺得歪歪扭扭的。
他打量了一下，觉得不满意，又将褥子卷了起来。
反反复复铺了好几次，头也跟天花板亲密接触了好几次，最后林昭一挺身，倒在了皱皱巴巴的褥子上面。
放枕头的地方没垫着褥子，脑袋撞到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冷澜闻声抬起头，“怎么了？”
林昭翻了个身，侧躺着和冷澜透过床栏的缝隙对视，一扁嘴。
冷澜扶着他床栏，轻声道：“说话。”
林昭突然犟了起来，“不说。”
冷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林昭目送他出门打水，起身将床仔仔细细地铺了一遍。
这还差不多。
林昭看着平整的床铺，满意地想。
之后两人出门，去迎接后到的那两位祖宗。
一般像宁绍这种排名垫底的学校，选理科的比例很低——学渣们认得清自己的智商，顶多就为了就业选个物理。
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还能坚持全理的勇士，不是冷澜这样的中考失利的学霸，就是林昭、钟黎和郑君战这样的奇葩。
钟黎是个十足的懒蛋，能躺着绝不坐着。
郑君战是个十足的SB，能作死就绝不做人。
“冷澜~冷澜~我来啦！”
熙熙攘攘的走廊上，两个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
郑君战左手搂着一大团被子，他也不好好叠，窝窝囊囊的，有一个被角险些拖到地上。
右手手里提着拉杆箱，臂弯里还挂着个纸盒，里面放了各种零嘴，香气扑鼻。
纸盒的侧面、底面，花花绿绿的，林昭乍一看就感觉一棱一棱的，像木板四周被什么横着给分割开了。
再仔细一瞧，这什么？《三国演义》？《红楼梦》？《巴黎圣母院》？
所有的书名，由手工小达人郑君战倾情拓下，又按着原书封皮的颜色涂满纸盒，从侧面看，就是好几本书摞在一起的样子。
晚上吃零食的时候宿管来了，盖子一盖，盒子翻个面，把有书名的那一面冲着宿管，正好管他们高一那一片的宿管眼神不好，轻而易举蒙混过关。
林昭梦游一样听完了郑君战的产品介绍，喘了一口气，看向郑君战的下铺，钟黎。
这位一班著名的懒人把一大卷不知是被子还是床垫的东西往床脚一扔，然后向床头一推。
那一大团展开，露出里面叠得很工整的被子，床垫、床单、枕头、睡衣、袜子、内裤，该放在哪就放在哪，一点偏错都没有。
目测应该是直接按着原样卷起来，再原封不动铺开来的。
林昭隐隐有些佩服。
林昭爬上床，说来也巧，这床的位置跟自己原先高一的床的位置是一样的，他住着还挺适应。
他低头瞧瞧冷澜，冷澜垂着眼，正给床单扫尘。
他的眉眼很深，一双桃花眼精致勾人，眉峰的起伏恰到好处，像是技巧精湛的国画大师用笔画上去的一样。
他身上出了点汗，校服外套被他挂在墙上，连短袖领口的扣子都被他揭开了两颗，从林昭的角度看，能看见一截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胸膛。
“这要是被那帮小姑娘看见了可怎么办。”林昭托着下巴，幽幽地说。
冷澜疑惑地抬起头，“什么？”
“咳。”林昭瞄了眼他领口。
冷澜循着他的目光低头，愣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无语地扣上纽扣。
过了几秒，又揭开了。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原先只是揭了两个扣，现在冷澜连着三个都揭了开来，活脱脱一个叛逆少年。
林昭对着他竖中指，“有本事你明天上课也这么穿。”
冷澜笑了起来，“那我的德育分就扣没了。”
林昭看着他的笑颜，也不怀好意地笑了，“我更怕你被那群龙精虎猛的女生埋了。”
非常担心自己兄弟的人身安全。
—
偌大的教室里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将人吹得很清醒。
林昭体热，一般遇到十几度的空调，会将短袖撸到肩膀，但今天校服穿得格外板正，正襟危坐，微微抖着看向讲台。
“一共就那么点作业，全班四十个人，有一半都没写完。”孟卿仁声音陡然变大，“你们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她犀利的眼神扫过教室，全班都变了鹌鹑。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现场看孟卿仁发火，所以林昭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心里又有点变态的期待。
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来个孟氏体罚十八式了。
“蓉朵朵！”
新上任的班长站了起来。
孟卿仁将花名册递给她，“念，念到名字的站起来，让我看看你们都是谁。”
“是。”
蓉朵朵磕磕巴巴地念了一长串，班里也乌泱泱地站起来一大片。
“来，正好昨天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们挨个介绍一下自己吧，也让其他同学看看以后班里面值日的都是谁。”
站起来的人纷纷打了个激灵，只有林昭心里撇嘴，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哪配得上猛人的称号。
按照传言接下来不就应该是倒立写卷子和被吊在房梁上上课了么！值日算怎么回事！
可能是这种想看热闹的心情过于迫切，孟卿仁似有所感，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昭面不改色，假装翻新书，实际书都拿倒了。
然后一旁的郑君战两手揣兜靠着墙，不服气地来了句：“凭什么！”
孟卿仁耳朵动了动，微抬下巴偏过头看远处，“靠墙那个，就从你开始。”
郑君战瞬间老实了。
林昭忍笑。
冷澜扶额，怎么会有人这么爱作死。
孟卿仁因为一些事情从省重点高中退下来转到宁绍，还没有多久，也就三四年的样子。
像她这种优秀了大半辈子的人，显然到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从头烂到尾的学校，自我介绍结束，又把他们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铃打响的那一刻，林昭“嗖”的一下转过头看冷澜。
“怎么了？”
林昭反身跨在椅子上向前晃，椅背磕到冷澜的桌沿，“跟她比，吴玉霏简直是天使好么！”
他现在脑子都还晕着，一闭眼就是孟卿仁的骂声。
吴玉霏是高一教他们的班主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喜欢对他们嚎但脾气依旧很好。
冷澜支着下巴没说话，旁边的郑君战凑过来，“玉霏那是相当好，我高一都没写过几次语文作业。”
林昭拿眼白瞥他，不写作业有什么好骄傲的。
郑君战嘴欠，拍拍林昭，“欸，听说上了高二所有学科的难度都翻了一倍——你要做好跟我抢倒数第一的准备哦～”
郑君战父母离异，亲爸花钱把他塞进宁绍以后就很少管他，于是常年在倒数前三徘徊。
“我在你眼里有那么笨？！”林昭不可置信道。
老子天天听课的喂！
郑君战坏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哦。”
林昭撸胳膊就要揍他。
冷澜哭笑不得，把郑君战往自己身后拽，“你别逗他。”
林昭怒瞪两人。
冷澜抽出新教材给他扇风，“消消气，消消气。”
郑君战躲在冷澜背后朝他竖大拇哥，“我们昭昭肯定能考得特别好。”
“就是，我们昭昭那么厉害。”冷澜跟着顺毛撸。
林昭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扭头走了。
冷澜看着他转身时挑起的嘴角，心说你也太好哄了。
—
宁绍高二开学有一场考试，考高一一年的内容，为了让同学们进入紧张状态。
五班同学连凳子都没坐热乎就要一头扎进题海。
不过这场考试算不上正规，孟卿仁一边往手指上吐唾沫数卷子，一边让他们抓紧复习。
新凑出来的班零零碎碎，虽说猛人声名在外，但打心里听她话的不多，寥寥几个人在翻着教辅复习，剩下的人有的睡觉有的在桌洞里玩手机。
林昭一个暑假都在忙别的，书是一眼都没看，两眼一抓瞎就想告别这个世界。
冷澜一手转着笔，随意地翻着笔记，郑君战左右无事，将椅子往冷澜身边挪。
“借我看看。”
林昭被他一提醒，也转过身来。
三个人头挨着头，挤在一张小桌前，林昭挑出几个不会的问冷澜，冷澜也是好脾气，光一个大A小a给他讲了六遍。
郑君战指着《登泰山记》跟他们说：“你俩记不记得，当时吴玉霏给咱们将这篇的时候，隔五分钟就跑一趟厕所、隔五分钟就跑一趟厕所，洛枫问她怎么了，她说家里冰箱出故障不制冷了，怕吃的坏掉，开窗户睡了一晚上，哈哈，那可是冬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人……”
林昭捂嘴，“把鸡蛋和剩饭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两个人对着傻乐。
冷澜曲起手指磕了下桌面，“还看不看了？”
“看看看。”
“把书包都扔出去，准备考试。”孟卿仁一声令下。
窗户边上几个男生把书包潇潇洒洒往窗外一扔，一个个书包全砸在了楼下巡视的校领导脑袋上。
孟卿仁一人给了一脚——“我让你们扔走廊！”
几个男生抖如筛糠。
孟卿仁做了个深呼吸，忍住骂街的冲动，转过头去发卷子。
“我就坐在前面监考，我看谁敢作弊。”孟卿仁发完卷子，横了五班同学一眼。
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讲台前。
郑君战隔着老远找林昭说小话，“你看她像不像关二爷？”
林昭死死抿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自认为自己对待学习和考试的态度一等一的好，但偏偏容易被别人影响，于是甩甩脑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清出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试卷看。
他们三个挤在最后排靠墙的位置，孟卿仁不探头往后看看不到，不一会儿，冷澜眼前就飞过去一个小纸团。
“啪嗒”，掉在林昭桌上。
林昭忍了忍，拿起纸团囫囵看了眼。
——你看第六题，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林昭扫了下第六题——吴老师开车在平直的公路上匀速行驶，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于是加快了速度……
林昭：……
林昭：……
林昭：……
林昭把纸团攥在手里捏了个粉碎。
郑君战趁孟卿仁不注意探过脑袋对他说：“吴玉霏虽然不在了，但她的精神——”
“咣！——”
冷澜一脚踹到郑君战的桌子腿，淡声道：“闭上你的嘴。”
郑君战悻悻地闭了嘴。
林昭松了口气。
孟卿仁走过来，“怎么了？”
三人齐刷刷地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孟卿仁半信半疑，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再让我听到你们这的动静就给我出去写！”
林昭点头如捣蒜，您可以现在就让他出去写，我们不介意的。
宁绍的考试都集中在一天，主打一个早死早超生。
考完最后一科，窗外的天已经黑漆漆的了。
冷澜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郑君战憋了一天，嘴里的话就像泄洪一样往外泱。
“这次语文也太简单了，比吴玉霏出的题简单一万倍，我就没有一题空着的。”
林昭倒是没关注他那凭空而来的自信，问他：“老提吴玉霏，怎么，想她啦？”
郑君战咂咂嘴，“也不是，就是挺怀念高一那段日子的。”
“你不也才上高二么？刚过去的日子有什么好怀念的？”冷澜好笑地问。
“你不懂，这种摆烂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郑君战难得的有些伤春悲秋，“以后进了厂，就没有这种快乐的日子过了。”
冷澜无奈。
知道你不好好学。
林昭也赞同，“其实我也想高一，起码课我还能听懂点儿，就昨天猛人给咱们上的那节课，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我也是。”郑君战一脸感同身受。
冷澜双手揣兜，看着他们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