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澜最终卡着晚自习打铃的点进了班。
进班时苏颦已经开始画了，林昭找了半天没找到他，带着苏颦先行回了班。
冷澜落座，翻开作业本。
什么也看不进去。
林昭转过头问他刚才去哪儿了，他说自己找了个附近的酒店，在那里打的电话。
郑君战回来得比他还晚。
一回班就被孟卿仁提溜着耳朵问他去哪了。
“我去图书馆阅读来着，太沉浸了没注意时间。”郑君战睁着眼说瞎话。
孟卿仁“呵”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你这身臭汗哪来的？”
郑君战撇撇嘴不吭声。
孟卿仁逼问：“说不说，不说我可揍你了啊！”
空调的风将后排的窗帘吹得一晃一晃，吹得冷澜后脑勺凉飕飕的，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样。
霎那间，记忆的光影像扼住咽喉的手，锢得冷澜喘不过气来。
“咚！”
一声闷响。
十二岁的冷澜被棒球棍一棒打倒在地。
冷澜捂着胳膊，抬起猩红的眼眶，狠戾道：“我说了，我没有去找她。”
“没有去找她？！”冷江宥粗暴地将棒球棍挥在他身上，“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啊？！”
冷澜仰躺在地上，有些嘲讽地盯着冷江宥，薄唇微微动了动，“假的。去问你旁边那个女人。”
兰絮英在一旁劝道：“小澜，我们不是反对你联系你妈妈，但你要清楚，你以后是要继承冷家的事业的，不要跟其他公司的话事人纠缠不清。”
兰絮英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她明白虽然自己已经努力了这么多，但自己的儿子还是没有冷澜讨冷江宥欢心，越俎代庖的心思已经不如以往那样坚定了。
她希望冷澜可以听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我允许你留在冷家，甚至允许你与冷汐一同继承家业，但我不允许你，与一心想要扳倒冷家的人私通。
冷澜疲惫地闭上眼，绷紧的手臂坠在地上。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有去找她。”
冷江宥冲上前还要再打他，被兰絮英拦了下来。
“我看小澜也不像撒谎，这张照片拍得这么模糊，没准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小澜呢，没准他就是贪玩，跑去网吧打游戏了也说不定，要我说啊，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让他住几天地下室，没准关几天就听话了。”
冷江宥瞥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惯着他。”
兰絮英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身子，撒娇一般挽着他手臂。
冷江宥拍拍她的手。
冷澜倏地撇开视线，在吴妈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郑君战被孟卿仁罚了四套卷子，让他晚自习第五节课之前给他。
郑君战做题快做吐了。
今天孟卿仁明显心情不老好，有了郑君战的前车之鉴，五班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乖得跟小白兔一样。
班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在纸面上划拉发出的沙沙声。
“小澜，小澜。”
门外有个声音轻轻喊他的名字，打破了一片死寂的沉默。
冷澜背靠墙面，阖眼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摸索着朝门口走去。
尤妈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悄声道：“小澜，今天兰夫人不在，所有佣人都被你爸爸放了一天假，我这正好有把大门的备用钥匙，就偷偷溜回来，想给你带点我做的青团，顺便放你出来透口气——那两个人也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在地下室，好几天都不管不顾的，这可怎么行。”
冷澜微微一怔。
尤妈拿出在一楼取的钥匙串找到地下室的那一把，开始开锁，锁孔“搁愣搁愣”转了几圈，房门便开出一条缝来。
明晃晃的白光透过门缝穿刺过来，冷澜抬手遮住眼。
尤妈将几个青团塞进他怀里，然后把钥匙串挂回一楼去就跑了。
冷澜怔怔地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神色也平和。
林昭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找冷澜问题。
冷澜心不在焉，讲题的时候差点将5看成8。
林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冷澜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郑君战拍他肩膀，“不舒服就歇着，别给这脑残讲题，他十道题里有八道题都不会。”
林昭就要把练习册塞他嘴里。
冷澜取过钥匙串，悄悄爬上楼，先去了监控室，别墅里面没有摄像头，只有外面有。他将尤妈进出院门的监控删掉，然后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三楼房间里。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
一个女生的声音，从楼下隐隐约约传过来。
尖叫、嘶吼之中还夹杂着几声“救命”。
冷澜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
他急匆匆地翻身下床，下了楼，想起冷江宥随时锁门的习惯，又下了一层楼将钥匙串取到手里。
然后蹬掉拖鞋慌忙上楼，找到自己楼下的那一间房。
正要打开门，忽然顿了一下，屏住呼吸，打开手机开始录像。
房门被钥匙轻轻拧开一条缝，门内两个赤/裸/人影纠缠交错，冷江宥身/下那/具斑驳的胴/体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垂手横/陈在凌乱的床上，只有沙哑的叫骂声告诉门外的人她的处境。
冷澜录了不到五秒便匆匆将手机锁屏，别在裤腰带里，用宽大的上衣遮着。
然后无声地关上门，将钥匙串藏到隔壁兰絮英的房间里，平复了一下频率惊人的心跳和呼吸，赤脚敲门。
——“爸，你干什么呢？”
并假模假样地要进来，把门把手拧得搁愣搁愣响。
冷江宥一惊。
“还有这道题。”林昭指指练习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加上这道题，他已经问了冷澜十二道题了。
冷澜揉了揉眼，“我今天不太舒服，你去问孟老师好吗？”
林昭连忙点头，“好的！”
说着转头去找孟卿仁。
“你怎么过来了？！”冷江宥粗声粗气地吼道。
冷澜已经一身冷汗了，他尽量稳住自己哆哆嗦嗦的身形，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地下室的门今天忘锁了，我刚刚试着开了一下，就出来了——你在干嘛啊？”
冷江宥这时已经恢复了自若的声线，清了清嗓子，跟他说：“没事，我跟你兰阿姨闹着玩呢，你快回你的地下室待着去。”
冷澜故意扯着嗓子“啧”了一声。
“但我已经关了四天了，今天就让我出去玩会儿吧～
“我不去网吧，就四处逛逛。”
“行行行。”冷江宥敷衍道。
“那你转我点钱，我没钱吃饭。”
“行！”冷江宥又开始吼他，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手机给他转账。
冷澜去兰絮英屋子里取出钥匙串，飞也似的下了楼。
孟卿仁没冷澜这么好的脾气，让林昭的十多道题问烦了，让他滚回去背这学期的知识点。
林昭灰溜溜地回去哼哧哼哧背公式。
旁桌秦燕拿过知识清单要考他，被他婉拒——还没背熟呢！
钥匙串终于被挂回了原位，冷澜转过身一阵风一样爬上了楼。
那是他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手机在腹部别着，在他爬楼的时候翁的一声响。
冷澜连滚带爬地冲到冷江宥房间门口，“爸，你送我出门呗，我没有大门的钥匙。”
冷江宥扭头冲门外喊：“在大门口等我！”
“爸你快点！”
“知道了！”
冷澜写完了作业，心脏跳得还是很快，他拿出孟卿仁给的竞赛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另一侧丁简凡看他写完了，罪恶的小手伸向他的练习册。
冷澜权当眼瞎，默认了他的行为。
于是不一会儿，他桌上作业那一摞就空了。
孟卿仁大声地咳嗽，“有些同学，仗着自己学习好就肆意妄为——我让你把作业给别人了吗？”
冷澜尴尬地笑笑。
从丁简凡手里抽出练习册，丁简凡死死压着不撒手。
冷江宥穿好衣服，变回衣冠楚楚的Yr集团掌权人后，盯着苏颦吞下了避/孕/药，然后将衣服扔给她让她一会儿穿上衣服滚。
“设计的事我会再考虑的。”他扔下这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将门锁打开。
门把手上控制门锁开关的小铁片静静横在那里，冷江宥将他向上掰了一个角度，开门，打不开。
又将他扳回原位，一拧门把，房门无声地打开。
推开门那一霎，冷江宥的冷汗流了一身。
冷澜使了牛劲，终于把自己的作业从丁简凡手里抢了过来，让他自己动脑筋，孟卿仁遥遥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丁简凡撇嘴。
林昭背完了知识点，转头让冷澜考他。
冷澜考到第二页就让他回去重背。
冷江宥送他到门口就走了，冷澜蹲在出朗园的必经之路上，将自己隐藏得细针密缕。
他在赌。
赌冷江宥会没了兴致，赌他会做贼心虚，放过那个可怜的姑娘。
他赌对了。
不一会儿，从朗园走出来一个姑娘，上身穿着件白色衬衫，下身套了条浅蓝色百褶裙，衬衫的领口被撕破了一块，裙子也皱皱巴巴的。
长长的卷发不经打理，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冷澜四处找隐蔽的遮挡物，提心吊胆地跟着她，一直跟到了海边。
暮色低垂，映入那个姑娘低垂的眼眸，竟映不出一丝火红的颜色。
那个姑娘朝着海水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冷澜以为她要跳海，沉不住气跑了出来，拦腰一把抱住她。
那个姑娘浑身一僵。
——“你不要想不开啊！”冷澜大喊。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颦浑身上下竖起的刺渐渐被抚平，她卸下了一些防备，将冷澜的手拿下来。
“我没有要跳海。”她嗓音还没恢复过来，嘶哑着说。
冷澜站到她面前，先给她鞠了一躬。
“我要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四月份冰冷的海水漫过冷澜的脚踝，冷澜浑然不觉，怯怯地看着她。
苏颦怔怔地看过来。
冷澜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中后知后觉出现的害怕、不安的情绪。
他声音还有些颤抖，“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救下你——因为我不确定我能对付得了我那个爸。
“所以我先录了几秒钟像，然后才喊他，嗯……希望你能理解我。”
冷澜加了她的微信，将那段录像发给她。
他那时的慌张蔓延到现在，想起生物健康课里老师讲的知识，给她道完歉就匆匆忙忙地要拉着她去买避/孕/药。
苏颦摇头说她吃过了，冷澜就说要给她买糖吃。
半拉半扯地将她拖离了海岸。
苏颦温吞地接收着一切，眼眶渐渐红了。
塞给她一把糖块，冷澜不太自在地说：“你、你不要怕，要、要勇敢地生活下去。”
苏颦红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哽咽道：“谢谢。”
冷澜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谢谢大哥，您真是活菩萨！”林昭双手合十，朝冷澜拜了拜。
他对着作业抓耳挠腮了半个钟头，冷澜终于看不下去，将他不会的题全给他讲了，讲完林昭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救世主。
把冷澜整不会了。
苏颦画完板报，整个五班大开眼界。
只见黑板上美貌的嫦娥抱着玉兔，衣裙飘摆，仙气四溢，奔向明朗的圆月。
五班几个女生狗狗眼里都冒出星星了，叽叽喳喳地围着苏颦夸赞。
林昭看看蓉朵朵，又看看冷澜，三人来回对视，彼此表情都有些尴尬。
孟卿仁说要给苏颦拍个照发到家长群里，冷澜连忙拦了下来。
他找了个由头把苏颦送走，然后给孟卿仁递了个隐晦的眼神。
孟卿仁心中一动，将手机里苏颦相关的照片删了个一干二净。
冷澜感激地朝她笑笑。
感觉逻辑狗屁不通。（沮丧中）
（每个人最初的心思都有转变，所以看起来比较乱）
哦～这泼天的狗血～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秋·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