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不睡觉去野地搞浪漫的代价就是,第二天一早,林昭、冷澜双双发起了烧。
同宿舍的几个人帮他们去教官那儿请了假,结果发现年级里很多人都病了,有的是高原反应,有的是落枕,有的是感冒。
负责这次军训的校领导带着年级主任来学生宿舍视察,一路抓出好几个装病的。
“铛铛铛”
“请进”
冷澜哑着嗓子朝门外喊了句。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校领导带着年级主任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政教处的主任。
两个人裹着被子坐起来,被校领导摁着肩膀推回床上。
“——身体怎么样?量了吗?多少度?”校领导捧着肚子,关切地问。
冷澜:“38度5。”
林昭:“39度1。”
嗓音一个比一个哑,鼻音一个比一个重。
“……那个,用不用去医院?或者通知一下你们家长?”
冷澜侧躺在床上,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谢谢老师,不用了,校医帮我们看过了,吃——咳咳——吃退烧药就能好。”
“那……能坚持吗?”
林昭和冷澜抬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校领导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我们也不想让你们带病训练,这不是事出有因,上面有领导来慰问,想看一下我们学校的风貌。这不是你们两个长得好么,学校就想让你们为学校争个光……
“39度那个就算了,你看38度5,也不算太高……
“就去外面站一会儿,给领导看一眼就行……”
林昭忍着晕眩猛地坐了起来,“老师,38度5,已经是高烧了,外面风那么大你就让他出去站着,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校领导本就心虚,被他一质问就更虚了,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年级主任看不下去了,叉着腰骂他们,“欸,不是,就让他出去站一会儿,又不是不回来了,有那么矫情吗?还风大,人家兵哥哥天天在零下十几度的地方巡逻也没抱怨什么吧?!怎么就你们事那么多!能起来就赶紧给我过去站着!”
林昭怔在床上半晌,深吸一口气,“我们像他们一样经过过专业的训练吗?!你让一个新兵去徒手爬雪山试试!还事多?我们现在事少了,过两天躺床上醒不来看你害不害怕!再说了,是什么事关重大的事吗?领导检查需要把一个发烧的学生薅起来吗?还争光,到时候我把这事往校园网上一发,我看领导还能不能表扬你们!”
年级主任还要跟他吵,突然被校领导摁了下来。
校领导趴在他耳边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个冷澜……,他家……”
年级主任一边听着,一边瞥了眼下铺,眼神逐渐有了变化。
校领导说完笑呵呵地跟他们两个打哈哈,说是他们疏忽大意了,让他们好好休息,然后便拉着几个主任走了。
林昭正准备跟年级主任大战三百回合呢,就见年级主任突然熄了火,转头跟着走了,关门的那一霎目光不屑而鄙夷,仿佛一把无形的刀,直直地朝冷澜/插/去。
刹那林昭心里一空,怒意倏地飞远,扒着床栏向下铺看去。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冷澜的被角,冷澜坐起身,静静地和年级主任对上视线。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死水,年级主任一梗,匆匆收回了目光。
没人注意到,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冷澜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
冷澜和林昭发烧烧了一天,等到其他六个人回来,暖烘烘的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一股浓烈的带着冷气的汗味。
冷澜有轻微的洁癖,被这股汗味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他一指门口,“都给我出去洗澡!”
六个人忙不迭地跑了。
王画杉体格大,和郑君战挤在门口,两个人怀里还抱着洗浴用品,谁也不肯让一步,硬是挤着出不去,后面的宁柠一脚把王画杉踹了出去。
踹完还搔搔脸,果冻的脚感。
林昭好得差不多了,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着他们“鹅鹅鹅”的笑。
等他们洗过澡回来,空气中的味总算散得差不多了,林昭逗他们,“该/撸/的都在外面撸完啊,别在宿舍遛/鸟。”
张景文显摆道:“当然,在澡堂来了好几/发呢!”
林昭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其他人也纷纷对他报以鄙视的目光。
你才几/发,我们都是十/发起步好吧。
冷澜扶着额,没眼看。
“——你俩怎么样?好点没?”
宁柠关心地问。
冷澜曲着腿,撑着床板坐起来,回他,“好多了,刚才量的,37度2。”
林昭在上铺保持着贵妃躺的姿势,“37度1。”
“快好了啊。”宁柠说道。
“是啊。”林昭点点头。
“欸,今天咱们不斗地主,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张景文从行李箱里拿出扑克牌,放在窗台磕了一下。
“哦~”郑君战感兴趣地靠过来。
“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二选一,除了没手机,其他能干的能问的都行。”张景文瘾一下子上来了。
这下连钟黎都不困了,还招呼他们两个也过来玩。
林昭活动活动身体,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就顺着梯子爬了下来,顺带把冷澜揪了过去。
六个人围在一张小床前,有的蹲着有的趴着,两个病号得到一个特权,裹着被盘腿坐在床上。
“说好了嗷,同花色的接受惩罚。”
“知道知道。”
“少啰嗦。”
“……”
众人抽牌,又同时将牌甩出来然后相互瞅了瞅,几根手指纷纷指到林昭和冷澜的鼻尖。
林昭拍掉面前的四五只手,“真心话。”
“真的?”洛枫问。
林昭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虚虚地点了点头。
洛枫一指林昭,“说出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林昭心道果然,尼玛洛枫王八蛋,他濒死挣扎,“我,我哪有什么丢脸的事?”
郑君战也嗤笑,“他一天能丢八回脸,哪还记得住什么最丢脸?”
洛枫却一脸高深的说:“那可不一定哦,有件事光想想我都替他害臊。”
林昭:“……”
林昭磨牙,“非逼我说出来是吧?”
洛枫一脸餍足的点点头。
其他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左右无法,林昭打开水杯张开嘴,一仰头。
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大口。
然后借着“酒劲儿”,开口铺垫道:“那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张景文“嚯”了一嗓子,“你竟然还会用成语。”
冷澜把牌贴他嘴上让他别打岔。
林昭被他们一搅和,心理建设差点崩塌,合上水杯就想杵他脑袋里。
张景文连忙比了个“嘘”的动作。
林昭接着说:“我和洛枫背着书包上学校。忽然有点尿急,路边又没有厕所,只好上树林里准备解决一下。”
“随地大小便——你好没素质!”郑君战捂着心口,表示自己对他的失望。
林昭望天翻了个白眼,“那我憋不住了嘛。”
他接着说:“我刚把我的命根子掏出来,突然一个老奶奶摔到马路上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赶紧过去扶她。”
冷澜眨了眨眼,“没提裤子?”
林昭扁嘴,“嗯。”
几人震惊地睁大眼,“然后呢?”
“然后……就……一群人跟我一样过来扶她,我当时才发现自己命根子还在外面呢,赶紧提裤子。”
林昭说到这顿了一下,几个人着急,“接着说,接着说。”
“我……当时一群人都在看我,我一紧张,结果就……尿老太太身上了。”
“呵!”几人倒抽一口气,随即笑得拍床垫。
冷澜表情有点复杂,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解四分嘲笑地问:“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林昭回想了一下,“当时老太太没怪我,但是人群里有个人报了警,说我往老人家身上泼屎——我明明只是不小心溅了几滴到她身上!”
几个人笑得肩膀不停地抖。
林昭说:“再然后,警察就把我抓到局子里去了,说他们接到报案说我在老太太头上拉屎——”林昭深吸一口气,“我明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君战没等他说完,带头放声大笑,几个人笑作一片。
林昭气鼓鼓地看着他们——别乐了!
冷澜好不容易平复了笑,拍拍他肩膀让他接着说。
林昭说:“后来连记者都引来了,隔着玻璃门问我问什么要在大马路上脱光衣服一边跳舞一边在老太太头上拉屎——我去他么的无良媒体!!!”
几个人笑得要把简直要把一排平房都震塌。
林昭骂完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缓了过来,瞥了眼冷澜,示意——到你了。
冷澜咳了声,“大冒险。”
剩下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郑君战提议——“来首青藏高原!”
冷澜面无表情地看他。
“脱光衣服一边跳舞一边拉屎!”张景文喊道。
冷澜就想把他脑袋摁屎里。
宁柠想起大冒险最常见的惩罚,忍笑着说:“和你旁边的人接吻。”
冷澜看了眼林昭,恰逢林昭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接着一起瞪宁柠。
“欸——”洛枫被他一提醒,突然兴高采烈道:“那咱们搞回基怎么样?”
几人统统把头转向他,“搞/基?”
“这样,我们几个人蹲成一排,你选一个亲一口,然后我们就放过你——行不行?”
冷澜一愣,“啊?”
冷澜还在愣神,一帮兴奋的直男早已无所畏惧,排排蹲在床前,半直半弯的把手伸给他,再直一些的将脑门和脸蛋露给他,笔直笔直的撅着嘴,等待着“澜澜王子”救赎的吻。
洛枫、郑君战、张景文都撅着嘴。
林昭下了床,本来也想跟着撅嘴来着,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冷澜昨晚仰望星空的那双眼。
林昭撩起头发,将脑门送了过去。
冷澜面露难色。
怎么办,一个都不想亲。
“再犹豫我们可就让你一个一个亲了。”洛枫威胁他。
冷澜微微怔了一瞬。
然后他心里默默点兵点将选出一个王画杉,接着让他们都闭眼,自己慢慢靠过去。
冷澜薄薄的有些凉的唇就要贴到王画杉脑门。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男生们的呼吸。
林昭感觉眼前有个黑影小心地朝他靠近,呼吸一滞,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林昭和王画杉挨着,冷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男生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一般,轻轻扇了几下,眼睛一闭上,下半张脸便占据了视线的重心,鼻梁立体高挺,薄唇抿着,下巴不方也不尖,是很流畅的形状。
冷澜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空调呼出暖乎乎的气体,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在他马上就要亲到王画杉的那一霎,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门口的兵哥哥大吼一声。
——“干什么呐?!”
紧接着看到室内的情景。
兵哥哥:…………
张景文慌慌张张地将牌压到被子底下。
冷澜紧绷的肩膀立马松了下来,身子猛地向后靠。
“报告教官:我们没干什么。”他如是道。
兵哥哥眯起眼,“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冷澜面不改色扯谎,“王画杉有点发烧,我给他量量。”
林昭耳尖一动。
“拿嘴量?”
“人的正常口腔温度一般是36.3~37.2度左右,用嘴量是正合适的。”冷澜满嘴跑火车。
林昭忽略掉刚才自己那一瞬的复杂感觉,憋笑憋得难受。
兵哥哥无语,用手指点点他们,“都给我注意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嘛呢!还发烧,还拿嘴量,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玩游戏输了他们威胁你亲他!”
这都是我们当年玩过的套路。
冷澜:“……”
这个兵哥哥还年轻,刚从军校毕业,心也比较软,“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明天早上,还是我,检查你们的内务,到那个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了什么东西,我可就不客气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八个人齐声说。
—
“冷澜!”
冷澜向前一步,“到!”
“经内务长检查,发现你们宿舍床底下有一张扑克牌,你能告诉我是你们谁的吗?”
黄观南观察着冷澜的表情,徐徐地说。
军训之前要选宿舍长,剩下那七个人集体把冷澜推了出去,教官要点宿舍也是喊宿舍长的名字。
连张牌都藏不住,你们还能干什么。
冷澜气闷地想。
“……不知道——可能是之前住的人留下来的。”
冷澜保持着面瘫的人设,信口胡扯道。
“可是我听内务长说,昨天晚上,你们宿舍好像有纸牌从门缝里飞出来呀?”
“……那可能原来门缝里就有吧……”
黄观南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是飞出来的。”
冷澜:……
冷澜无话可说。
黄观南立正大喊:“你们一个宿舍的,都给我出列!”
五班的四个人全部站了出来。
旁边六班也被提溜出了四个人。
“我不管你们是几班的,谁带的牌,统统都给我罚站到中午!”
黄观南大吼道。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套路。
只不过不顶碗了。
每人帽檐上放一张牌,下巴和领口之间夹一张牌,两脚脚尖上各放一张牌。
剩下二十多张牌,全夹在八个人胳膊和身体的缝隙里。
冷澜看着和自己一起顶着寒风塞着扑克站军姿的几个人,无端有些想笑。
这回八个人的站姿千奇百怪。
冷澜发烧好了,站姿挺拔舒展,军训服穿得板板正正,像是随时都能作为优秀学员上台演讲;
林昭也缓过劲来了,站姿不能说多好看,至少中规中矩;
王画杉膝盖不好,晃晃悠悠地站了一会儿就去一旁歇着了;
宁柠、洛枫站得也还说得过去;
钟黎一个劲地打哈欠,一口气打完几个,还要伸手抹抹眼泪;
最要命的就是张景文和郑君战两个,只要黄观南和六班教官看不见他们,就双手一揣兜,双腿一曲一撇,端的是一派街溜子的气质。
就这样糊弄到了中午。
中午八个人都被黄观南拦着不让去吃饭,几个人正琢磨,弄点什么垫垫肚子,就见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加上六班一两个胆子大的女生,一人揣着一块馒头一瓶水,低着头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塞给冷澜。
还有几个塞给林昭。
其他六个人:……
脸果然能当饭吃。
黄观南看见了也失笑,这俩小子长的,能祸害不少小姑娘。
吃完饭黄观南并没有让他们站太久,简单说了两句就放他们回去了。
林昭和冷澜在路上把馒头和水分发给其他人。
八个人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回了宿舍。
—
在又一次长达一晚上的长跑训练后,黄山南让他们一人拿了个坐垫,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圈。
“——下面是我们的才艺展示环节,有没有同学自愿上来表演个节目啊?”
五班学生自觉沉默。
“刚才不是还吵吵闹闹的嘛?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没人说话啦?”
五班同学集体撇嘴。
我们这不是害羞么。
“来吧,从罚站那几个开始——那个叫什么,林昭!”
军训三天林昭被罚了两天请假一天,黄观南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林昭举手:“报告教官,我不会唱歌。”
“没事,我也不听歌,你随便唱,我们随便听。”
林昭:……
我谢谢你。
见他久久不站出来,黄观南催他:“快点,就等你呢!”
班里其他人也都好奇又期待地看着他。
林昭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唱歌可难听了,听了容易做噩梦……”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唱歌难听一点怎么了!出列!准备唱歌!”
林昭扁扁嘴。
冷澜推了他一把,低声说:“加油。”
然后林昭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圆圈中央。
黄观南早就把话筒准备好了,林昭握住话筒,问台下的人:“我唱首什么呀?”
有人接茬:“唱《征服》!”
“《达拉崩吧》!”
“/骚/一个,来首《痒》!”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要听《死了都要爱》!!!”
还有给他叫好的。
同学们选的歌难度太大,林昭手里的话筒都开始抖。
起哄声此起彼伏,“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郑君战在人群中咆哮:“一首一首来!!!”
“好!!!!!!”
林昭狠狠地瞪着他,郑君战嬉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冷澜在一旁勒住他脖子往后拽。
黄观南吹了声哨,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听林昭唱歌。
“……那我唱首《征服》?”
“好。”
“可以可以。”
“来了昂!”林昭清清嗓子。
“——就这~样~被你征~服!!!唔唔唔——放弃~了所有哦~退路——喔喔喔——”
昆山玉碎野狗叫,芙蓉泣露猿猴笑。
声嘶力竭,鬼哭狼嚎,能止小儿夜啼。
台下都疯了。
这也太好笑了。
冷澜一只手勾着郑君战肩膀,一手搭着膝盖上,开怀地对他笑,他眼中映着林昭在灯下的倒影,整个人都披着一层柔和的光。
年级主任和(地中海)教导主任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秋·军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