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破烂学校把老子的运动会还回来！”

上了整整一天的课，连晚自习都没能逃过，郑君战一脸怨气，回宿舍就开始骂。

窗外的雷声也配合他，骂一句劈一声。

林昭和钟黎是骂不动了，洗洗就睡着了，只有冷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郑君战发牢骚。

不知道是不是上课上魔怔了，郑君战骂着骂着又开始夸。

“冷澜，今天这事干的没毛病啊，要是真选了前两种，现在在宿舍里待着的就不是我了。”

冷澜松散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薄唇动了动，“那是谁？”

“我的来生。”

冷澜扯起嘴角笑了声。

“你说这台风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到运动会的时候来，傻逼学校还不给放假……”郑君战说着说着又开始骂学校。

他词汇匮乏得紧，骂的都是重复的句子，冷澜听得耳朵起茧，抬手敲了敲床板，“行了，骂两句得了，假是早晚会放的，不急在这几天。”

郑君战撇嘴，“要我说早就该放了，你没看今天那雨下得，噼里啪啦往身上崩，照着台风也不差什么了。”

冷澜这点倒是同意，“我今天去小树林那边，树坑里面蓄的雨水得有十公分那么厚，我还差点让雷劈到。”

“这天你还往小树林里走？你是真不怕死。”郑君战唏嘘。

“不是林小昭中午把水杯落那儿了么，我看他学一上午累得够呛，就帮他跑了一趟。”

郑君战这下表情就有点微妙了。

他歪着头观察冷澜，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哎我说，”他斟酌着用词，“你对林小昭是不是有点过于好了？”

冷澜摸摸鼻梁，“有么？”

“我问你，要是我中午吃饭把水杯落在那头了，你会去帮我拿吗？”

冷澜点点头，“会啊。”

郑君战：“……”

“怎么了？”

郑君战“啧”了一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对他跟对我们不一样。”

冷澜嘴唇有点干，伸出/舌/头抿了一下，再张口时双手扶着膝盖，坐直了身体，“可能林昭比你们都更呆一些，所以下意识更照顾他一点吧。”

郑君战想想也是，“那二货一天天迷迷瞪瞪的，确实需要个人护着，别让他吃亏。”

“什么？谁叫我？你才二货！”林昭睡梦中恍惚听到几个字眼，腾地坐了起来，意识还不清醒都不忘怼回去。

冷澜从善如流道：“没谁，你听错了，我们正夸你呢。”

林昭大脑消化了几秒他的话，然后鼓着腮帮子质问：“夸我什么了？有什么夸奖的话需要背着人说？夸我为什么不当面夸？！”

郑君战对他无语到了一定境界，哄小孩一般挤出个僵硬的笑脸，“我们说：昭昭好啊昭昭棒，我为昭昭扛大/棒。没有风啊没有雨，我们大家都爱你！”

冷澜最后两句还跟了两嗓子。

林昭充气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两眼一弯笑眯眯。他伸了个懒腰，一挺身，“嘭”的一声躺倒在床褥上，再次入睡前还蹭了两下枕头。

然后呼噜声便丝滑地融进了窗外淅沥嘈杂的雨声里。

郑君战对冷澜使眼神：真好骗啊——

冷澜双眼微眯，食指竖在嘴上，“嘘——”

郑君战嗤笑。

—

“起床了！”早上六点，宿管大叔狂拍116的门。

林昭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一头短发鸡窝一样，乱得很有个性。

郑君战看到后嘲笑了两句，两个人就又叽叽喳喳地互怼起来。

窗外一只喜鹊飞过，在116玻璃窗的另一侧轻啄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笃”，两个人安静了一瞬，等喜鹊扑闪着翅膀飞远，又开始吵了起来。

冷澜穿好校服，充斥着鄙夷、瞧不起、无能狂怒的话语从他耳边开闸一般“哗啦啦”泄过。他一句都没听清，只听个热闹，靠着墙壁望着喜鹊倏然飞过而留下的虚影发呆。

宿管又来催了一遍。

钟黎伸着懒腰走出门，冷澜迈出宿舍前回头看了眼，“不饿啊？去吃饭。”

林昭“哼”的一声，冲郑君战竖了个中指，大摇大摆地走了，郑君战追上去锤他脑袋。

“先别吃饭！都听我说！”教导主任带着人拦在食堂门口，矮胖的身体被学生层层叠叠地包围住，只好踮起脚尖挥舞着双臂示意学生们都看他。

“不是吧，昨天还只是不放假，今天就连饭都不给吃了？！”郑君战胳膊往胸前一抱，“这个垃圾学校是一天都不能待了！”

林昭难得没跟他唱反调，“不给吃饭确实不可饶恕！”

教导主任看起来相当急，没空跟他们闹，“都听我说！马上！马上到你们各自的班里，找班主任领手机！台风提前了！还有半小时到达北海岸！所有人，全部跑起来！快！！！”

旁边一名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声，尖利的哨声划破阴沉的天空，学生们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往班里跑。

台风是明州秋季的常客，冷澜几个人倒也不至于多慌张，就是乍一听到台风的消息，那种时间上的紧迫感有些灼人。

为了防止走散，冷澜左手拽着钟黎，右手拉着林昭，撒腿往前跑，两步一跑三步一跳的飞到三楼。

孟卿仁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们，两手撑开一个大包，让他们从里面拿自己的手机，拿完还数落他们，“就你们来的最晚！赶紧回宿舍躲着去！”

几个人各自揣着手机飞奔下了楼。

台风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

说好半小时后到，结果出教学楼那一刹林昭便让狂风吹了个趔趄。又厚又密的雨点掐着时间，不要钱一样砸向他。

不一会儿林昭的发梢和睫毛上便挂满了水珠。

林昭让疾风骤雨糊得睁不开眼，抬手擦擦眼睛，然后用手遮住额头，弯着腰，歪歪扭扭地向宿舍跑去。

冷澜在他身后不远，怕林昭走丢，隔着人群伸长胳膊，就想把林昭揪到自己身边。

忽然一阵邪风裹着碎石和枯枝烂叶向他卷过来，冷澜脚步一顿，紧闭着眼偏过头。

这股邪风越刮越大。冷澜感觉到自己身边那几个同学也都停了下来，和他一起站在冷风中被吹得直晃。

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变得凉飕飕的，雨点敲敲打打，显得整个人都狼狈起来。

冷澜顶风睁开眼，前方林昭的身影隐匿在密集的人群中，冷澜找准一个点，抬腿追上去。

男生宿舍楼在宁绍的第三层。林昭想去宿舍就得穿过几栋教学楼，爬二十几节台阶，再掠过一个足球场。

林昭憋了一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跑到宿舍，现实却不遂人意。他刚要往前跑，眼前突然一黑，随即一股剧痛袭来。

林昭一激。

他痛苦地低下头，捂住眼睛，手下的触感不同往日，薄薄的眼皮肿胀得厉害，指腹碰到有沙疼的感觉。

身边的人流如同河水中的鱼儿，从他身边游过，他站在河道中央的漩涡中，动弹不得。

冷澜追到教学楼前。

三栋教学楼是竖着挨在一起的，楼与楼之间只有窄窄一条通路，像两条笔直的河道。

第一条河道中央，林昭弓身站立，清瘦的轮廓被大雨浇得模模糊糊，像覆了一层暗沉的水光。

冷澜被人群推挤着，跑进第二条河道。

两人隔着一栋楼，擦肩而过。

所幸那股痛感没有持续太久，仿佛只是被蜜蜂用尖尖的针刺蛰了一下，疼痛过后剩下的是无尽的瘙痒难耐。

林昭等大部队从他身旁游走后，试探着松开手，摸索着向一旁的教学楼走去。

冷澜将校服外套脱下来遮在头顶，仔细区分着宁绍的各所建筑，沿着宁绍左边的围墙上到第三层，最后在足球场前站定，他把头向右偏转了一个角度，目光投入步履匆匆的一众学生，像是在检索着什么。

庞大的人流顺着台阶向上跑，像成群结队溯流而上的鱼。

冷澜迟迟没有看到林昭的身影。

走了几步，“咚”的一下，林昭的手掌贴到了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是墙。

林昭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两只手掌交叠着往前贴在粗糙的墙面，沿着这栋教学楼绕圈。

他依稀感觉到自己拐了两个弯，走到了这栋教学楼的正门。他试了几次，最终找到把手，拉开了这扇玻璃门。

门在他进入的一瞬间被风顶回原位，林昭被强大的气压推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沿着楼内墙壁，泄气般直直地滑坐了下去。

冷澜回宿舍的时候郑君战和钟黎已经在了，钟黎原本想随便找个楼躲一天，结果被郑君战发现，硬是拉着他跑了一场800米。

“林昭呢？”冷澜问。

郑君战正和怎么关关不上的窗户作斗争，闻言道：“没回来呢。”

冷澜皱眉。

“你先把衣服扒下来，等会儿感冒了。”钟黎说，“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林昭丢不了。”

冷澜觉得他说的在理，就将衣服裤子都扒下来，挂在衣架上晾干。顺手将里里外外都换了一遍。

三个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嗡嗡响起来。

孟卿仁：每个宿舍长！报你们宿舍回来的人数！

下面接了一条。

蓉朵朵：女生宿舍136全员到齐。

冷澜抬头瞥了眼郑君战和钟黎，在手机上打字。

冷澜：男生宿舍116，宿舍长林昭没到，其他人齐了。

陆续又有几个宿舍长汇报。

有的宿舍人齐了，有的宿舍除了宿舍长一个都没回来。

冷澜心里倒是踏实了一点。

又过了许久。

群里消息不停，一会儿说这个被风卡门缝里了，怎么挤挤不进来；一会儿说这个披头散发的被人以为是妖精，不让她进宿舍；一会儿说这个宿舍的窗户关不上，干脆把上铺的床板卸下来挡风……

唧唧歪歪，吵吵闹闹。

冷澜看了半天不见林昭的人影，也不见关于他的消息，后知后觉地有点慌。

他在群里发了一句话后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去？”郑君战问。

冷澜没回话，冒雨跑了出去。

班群：

冷澜：林昭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

大家去看前两章，介绍了宁绍的结构——沿海的梯田式建筑，分三层，中间用台阶连着。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秋·避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