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说谎了？”

“什么？”

闻思思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根本没有睡意，连醉意好像也没有了。

“以你的长相，怎么会没有谈过恋爱？”

裴意哭笑不得，心里的不痛快骤然减少了许多，好像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他强调：“我是不会骗你的，无论什么事。”

闻思思没说话，又过了好久，他们两个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裴意抿了抿唇，“你能告诉我今天是怎么了吗？”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这件事看起来是闻思思的秘密，秘密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就跟他分享。

裴意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闻思思来说，可能是在陌生人之上，但论交心，还远远不够。

“我不能说。”

裴意在黑暗之中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会得到闻思思的回答，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不想说也没关……”

话还没说完，闻思思毫无预兆地转了过来，明明没有光线，裴意好像能看到闻思思明亮的眼眸，像星星一样微微闪烁。

她现在很脆弱，而这种脆弱感今天一直伴随着她。

“我问你，如果某天你发现，你的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你还不是玩家，只是NPC，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裴意不太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思索了片刻，轻声开口：“其实我们也没办法确定这个世界是唯一的世界吧？说不定我们真的只是另一种数字生命，所谓的‘自我’‘思维’‘人生’都是被设定好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闻思思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小激动，直接坐起身来，把裴意吓了一跳，情不自禁也跟着她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谁都没有开灯。

“你……我……”裴意皱眉回想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不觉得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但肯定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或者说错的不是话，而是闻思思自己的理解呢？

裴意猜测，自己说的那些话或许在闻思思听起来有一些其他的含义，是他无法理解的。

“对不起。”裴意咽了下口水：“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如果让你觉得不开心了……对不起。”

“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闻思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可能是喝醉了，还没清醒。”

她问裴意：“如果你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一个被玩家攻略的工具人，你真的觉得没什么吗？”

她看起来太认真了，裴意不敢掉以轻心，只好认真思考后才开口回答。

“如果我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那其实大概率我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个NPC，自己身处的世界只是一个虚拟世界吧。作为一个NPC，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真实存在呢？我……那叫什么？觉醒了吗？更大可能只是像我们现在一样在猜测吧？猜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别人的设定，其实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闻思思心说，她有证据。

“算了。”闻思思好像放弃了：“你不会明白的。”

她重新躺下准备睡了，裴意在黑暗中急切靠近：“我不明白你可以跟我聊嘛，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天马行空的话题也可以，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脑子可能会转得比平时慢一点儿，但我本身还是挺聪明的，你想让我理解什么，稍微多做一点解释我就能明白了。”

闻思思好像无声之中叹了口气：“你今天也累了，睡吧。”

裴意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他好像看到了闻思思思绪深处最难以启齿的一部分，当然只是看到了一点模糊的边界，他跨不过去，但难得有这么接近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算再想靠近也不能急功近利，裴意躺下，仔仔细细复盘之前闻思思说的每一个字。

闻思思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身边的人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有点儿烦了：“如果你在这儿实在睡不着，就去隔壁，外面也行，沙发挺大的。”

裴意没有动，他好像犹豫了一会儿：“你刚才那个话题，要表达的重点不是什么NPC的觉醒，而是‘被攻略’，对吗？”

黑暗之中，闻思思骤然睁开双眼。她后悔了，她好像透露的太多了，或许今晚真的喝多了，都怪那杯酒。

但思绪开始蠢蠢欲动，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聊过这个，以前根本不敢直面与这些相关的所有东西，更别提这么深入探讨。

虽然估计在对方看来这只是个天马行空幼稚的话题，但即便是被当成发酒疯后开启的遥远议题，这么难得的机会，闻思思很想知道裴意的想法。

“嗯。”她声若蚊蝇：“如果你身边所有对你示好的，说着爱慕你，欣赏你，钦佩你的所有人，都是玩家，都只是想攻略你完成某些对自己有利的任务，对你好全是假的，而你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应该怎么办呢？”

裴意抬起手轻轻触摸到了闻思思脸上的皮肤，他的大拇指摩挲了一秒，问：“我有辨别玩家的方法吗？”

闻思思闭了闭眼睛：“有。”她开口：“怎么问这个？”

“你的表达上，指向性很强，如果根本辨别不出玩家和NPC的区别，那怎么会耿耿于怀自己付出的感情呢？”

如裴意所说，他真的很聪明。

闻思思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你对自己的认知总是很正确。”

“能分辨出区别，我觉得事情就更简单了。”

“怎么说？”闻思思的声音透着期待。

“既然你能分辨出谁是玩家谁是NPC，也能知道谁靠近你是为了要完成任务，那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不是吗？想帮助他们完成任务就帮，不想帮就不帮。”

“嗯……”这正是她这些年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

“有逃离游戏世界的机会可以去试试，但是我应该不会去试，也不建议你去试。”

“为什么？”

“这里有你啊。”裴意脱口而出的话好像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了。

他清了清嗓子，话题微转：“而且，怎么确定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好呢？如果我们只是其他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虚拟生命体，在现有的世界观之下来说，我们本来就是很微小渺茫的存在，那么去往更大的世界，除了长见识，还能干什么？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

裴意弯起唇角，如果闻思思能看得见，会觉得他这个微笑很甜。

刚听到话音落下，闻思思就感觉到裴意抱住了他，而自己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开口警告。

“我们都是NPC，一无所知也好，无所不知也罢，作为觉醒了自我的生命体，我们完全可以抛弃所有玩家，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跟自己挑中的，同时也挑中自己的NPC相知相恋，在这个没什么意思的世界，好好过完我们短暂而满足的一生。真假都无所谓，也不用考虑自己为什么会存在，自己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为了一切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活下去，已经很好了。”

闻思思没忍住发笑，千言万语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件事上。

“自己挑中的，挑中自己的？你是说两情相悦吧？”

“唔。”裴意的鼻尖蹭了蹭闻思思的脖颈：“不过很显然现在还不是两情相悦的阶段。”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不过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无论如何，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一大步。现在这样，原本在我的计划里，最早也应该发生在一年后。”

闻思思笑出了声：“你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没有信心？”

“是你太好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我担心争不过他们。”

闻思思的眼神黯淡下来。

裴意看到的，世界上其他人对她坦白的爱意……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喜欢我。”闻思思摸了摸他的脸，好像是在安抚一只小老虎：“睡吧，我困了。”

“我可以就这么抱着你睡吗？”

裴意的呼吸洒在她的锁骨上，温热的气息，原本应该是很排斥的，但现在闻思思觉得挺舒心，或许因为裴意的那些话，让她产生了一点点豁然开朗的感觉。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庸人自扰，那些玩家找上门来就让他们找，想完成任务攻略她，看顺眼了帮一下，看不顺眼就不帮。虽然找上她的都是刷好感度的她也很难真的帮到，但是——

既然玩家靠不住，那么跟一个NPC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同类在一起总是会产生一些对抗世界的勇气，分不清是科学设定还是玄学。

闻思思也抱住了裴意，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自己怀抱中变得僵硬。

闻思思笑了一下：“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