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郭弘安是怎么个伪善法。
陆绝没有继续说了。
但是他在提到郭弘安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像是陡然转了一个弯,语气里的厌恶很明显,不欲多说的态度也很是强烈。
沈昭昭没有多问。
这点子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而是顺着陆绝话题转到了沈家。
“你当时就这么跑了出来,阿爹肯定急疯了,到处在找我,指不定把我阿娘也叫回来了。”
提到这里沈昭昭再次蔫了起来,“他们哪里想得到,我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呢。”
“我阿娘回来了的话,你就不能再露面了,她很精明的,肯定能察觉出来不对劲。”
“发生了这么些事,我阿娘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昭昭突然道,“陆大人,那得抓紧去找贺谨言说清楚了,之后你就先在这里藏着。”
“要不明日就去找贺谨言吧?”她想想又觉得不对,“还是过几日吧,你现在身体不太舒服。”
陆绝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
沈昭昭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呢?”
好说话得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屋内很安静。
沈昭昭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等了好一会儿。
在她以为陆绝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陆绝开口了,“沈昭昭。”
他又喊了一下沈昭昭的名字,说,“这场身体互换我们两个人都猝不及防,也都不希望它发生,但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在这之前,你是沈家的娇娘子,有疼爱你的爹娘,每天吃穿不愁无忧无虑。但是很不凑巧,发生了这场意外,你被迫顶上了我的身份,被迫顺着我的足迹去走。”
“但是我有许多事情必须要去做,就算是顶着你的身份,那些事情我也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所以在明面上,你也没有办法离开北镇抚司,你得做好‘陆绝’。同时,作为‘沈昭昭’,你有什么要我去做的,我不会推辞。并且你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想要报复的人,我也可以帮你。”
陆绝的声音依旧很是温和。
此刻更像是带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但是沈昭昭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不会是打算用我的身体去成亲生子吧?”
“陆大人?”
“陆绝!”
“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
“陆大人,你睡了吗?”
*
才不过四五日。
陆指挥新得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北镇抚司,甚至隐隐有往外传的趋势。
“那位小娘子哪里人啊,怎么就勾得老大整个人都懈怠了呢?”
“可不是,两个人同吃同住的,那叫一个如胶似漆,腻腻歪歪,感情好的不得了。”那人还顺势提到了之前去花楼喝酒,被指挥抓到之后的事,“你是不知道啊,当时也没耽误事,是办完案子过去放松一下的,但是把我们几个好一阵羞辱,还让我们边罚抄案卷边反省,就像是我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那人现在提起来还很愤愤不平。
“现在指挥先是芍药,又是这个小娘子的!”
“但是说到芍药,一直都是你们在说,也没有人见到指挥对这芍药有多上心啊。”
“对啊,芍药同李均都那样了,也没见指挥有多伤心,就是把他俩关起来了,怎么处置现在也没个话,别是芍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小娘子才是指挥心尖上的人吧。”
另外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我当时正好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指挥当日亲自将她搀了进来,像是搀着一个宝贝疙瘩一样的,但是那小娘子似乎在气头上,没有给指挥好脸色。”
那个说是正好在门口亲眼所见的人又道,“兄弟就是你想的那样,前两日刘副使带着人往指挥的屋子里添置了好多家具,你们几个不是都看见了吗?怎么独独这时候要花这银子了,为的是谁,当然是那个小娘子。”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而且,这两日食堂里的饭菜不是也好了起来吗,不是什么菜都用水煮了,也有鱼有肉了,甚至还有点好吃,肯定也是因为那个小娘子。”
“那肯定的呀,这个时候变好了,这要不是为了让新来的小娘子吃的舒心我把头砍下来。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小娘子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刘副使带着赵长安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了四五个人案卷也不看了,乌泱泱地扎堆在一起,说得热火朝天的盛况。
“刘副使,我们在说指挥呢。”
那个说要把头砍下来的人高声道,刘副使向来没架子,他们与他说话也不忌讳。
“事都做完了?还有空在这里说老大的事?还聚堆在这里说!”
刘副使似乎正烦心着,板着脸厉声道,手却是已经摸到了门边,将门给关上了。
而后脸上迅速挂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来,说得什么,跟我也说说。”
“我们在说老大现在耽于美色,整个人都懈怠了,司里的事情也不管了,都丢给了刘副使您。”
刘副使坐在了最中的椅子上,周围一圈人,他瞪了那个说老大懈怠的人一眼,“老大拼了命一样地办案查案那么多年,现在只不过是放松了几天,怎么了,你有意见?!”
边边上的赵长安当即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美色?
哪里来的美色?
不会……说的是变成了沈娘子的陆指挥吧?
“哪敢啊,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马屁拍歪了吧。”有人笑着道。
“但是指挥之前一直不近女色,怎么突然就纵情声色了起来呢?他看着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对此,刘副使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还什么都不懂。
男人嘛,哪有不喜欢女色的,之前避之不及,那是因为没尝过,试了之后自然食髓知味乐在其中。
想到这里,他一把勾住了旁边的两个人的肩膀,“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去红袖楼里喝酒了,夜里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转转。”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指挥正忙着,哪里还有空管他们。
当即都心照不宣了起来。
有人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刘副使也站了起来。
没好气地把他拉回来,“想什么呢,先把事情做完!”
赵长安也想跑。
只是很快就被这几个人提溜了回来。
他哭丧着脸,“刘副使,我去不了啊,指挥随时会有事找我。”
“你想多了,老大现在没空管你。”
刘副使轻佻地捏了捏赵长安的脸蛋,“走,哥哥们带你出去开开眼界。”
沈昭昭并不知道北镇抚司的人在编排她与陆绝。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要出去开眼界的打算。
只是在找到赵长安并且让他等会儿跟她一起出去一趟的时候,瞥见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沈昭昭要去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贺家。
她要去找的人,是贺谨言。
其实现在在沈家以及贺谨言看来。
“沈昭昭”已经离家出走了,暂时不会出现了。
她也可以完全躲起来。
贺谨言该娶公主娶公主,该如何就如何。
过段时日他们也就忘记了她与贺谨言的这段故事了。
但是凭什么呢。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见不得人的又不是她沈昭昭。
更何况。
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和贺谨言扯上任何关系了。
*
一辆马车停在了盛京最精贵的酒楼门前。
马车看上去与寻常人家的马车无异。
但是这辆马车由两匹名贵的通体血红的马拉着。
再细细看去,晃动的车帘花纹繁密,质地上乘,绝非凡品。
马车内先是下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而后她回过身,将一位用轻纱遮着面容的女子迎了下来。
女子露出的半截手腕白皙若玉,指尖抹着艳色的蔻丹,看上去养尊处优,华贵不凡。
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
那身材高挑的婢女拿了一袋银子出来,吩咐道,“要一间上房,安静些的,再上一壶茶。”
主仆二人由小二领着上了楼。
看着房门关上,小二的脚步声渐远,面前的女子也扯掉了覆在面上的白纱。
婢女看了窗外一眼,有些替自家主子抱不平。
“公主,贺寺正何德何能,值得您纡尊降贵亲自冒着危险跑出宫来。”
嘉懿没有说话,她坐在窗台前,铜镜之中照射出一张极其美艳的脸。
灿若这世间最明艳的牡丹,高高在上,仿佛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她少年时候喜欢过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世间最好的样貌,有着最温柔的声音。
同时也有着让她又爱又恨的固执的迂腐以及读书人最最多余的气节。
会在察觉到她的少女心思之后,端方而又不露痕迹地疏远。
清冷克制地告诉她,公主金枝玉叶,臣已有婚约,不敢肖想。
所以在父皇赐婚,让她嫁给崔颢的时候。
她没有拒绝,她想着,反正已经不能嫁给他了,是谁都无所谓了。
“公主,贺寺正来了。”
婢女轻声道,而后打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嘉懿像是从记忆之中回过神来。
再去看,她眸中的怅然若失已经消失不见。
又成了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嘉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