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
卫方辞此时在城郊山脚下一处偏僻荒废茶水摊，随手拿一把破凳子坐下，把酒壶往落满灰的桌上一磕。
黎雀缩手缩脚的走了出来。
“我没说你…对了，你怎么跟来了？”
“嗯？那你在说谁啊……”
黎雀正不明所以，环顾四周，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一道剑光突然出现，黎雀作势要挡，却被对方直接绕开。
卫方辞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桌子被一刀劈开。
“那么大脾气做什么，韩峰主，我们先喝点茶呗？”
卫方辞面无波澜，坐得安稳，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个茶壶，给对面倒下一杯茶。
对面男子身材瘦高，穿了一身黑袍，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把刀随手往地上一扔，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饮下。
他坐在桌前，企图平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发火，又站起身，伸手揪起卫方辞的衣领。
“卫方辞！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带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我带进来的人——难道韩峰主觉得此人不是小帝姬？”
卫方辞不卑不亢，面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眼神冰冷空洞，又带着几分嫌恶。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小帝姬不应该早就被我……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长得那么像……卫方辞…你…你到底用了什么邪门功法……”
“她啊…小帝姬长得与她的姨母有几分相似罢了。韩应生，两百年前就没有邪祟鬼修一说了，人死之后就步入轮回……您到底是有多心虚啊，还怕被孤魂野鬼索命了不成？”
卫方辞慢悠悠地坐在桌前，又为他斟上了一杯酒。
“卫方辞！你！”他显然是没话说，只能提高声音掩饰心虚。
“韩峰主。”卫方辞声音没有他响亮，一句句语气平静的质问掷地有声：“难道只有被你害死的人不在世上了，你才可以一直装作愧疚来标榜自己的善良吗？那你的良善和愧疚只演给活人看，却不敢面对死人——你的良心可真是虚伪。”
“好，哈哈哈……卫医仙，你也是伪善至极，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说的对，我不敢面对死人，可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师姐是我杀的！小帝姬也是我杀的！你非逼我到这一步……那今天，你也是一样的结局！”
韩笑伸手想要唤来刀，却突然感觉浑身一阵刺痛，倒在地上，他震惊地看向他刚才饮下的茶水。
“还知道喊我一句卫医仙呢，但凡动动脑子。”
黎雀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这听不懂的高手过招，直到卫方辞拿起刀割断了他的手筋，抬眸道：“小孩儿，过来搭把手，我需要做个术法。”
“好嘞！”
-
碧鸳走后，容华回忆着她说过的话，从她嘴里说出的事情模糊不清，没头没尾，却桩桩件件都让容华忍不住多想。
容华默然独酌许久，心情愈加烦躁，终于有些醉了。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她听到几声争吵，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直到看见一姑娘被堵在巷口。
那小姑娘衣着华丽单薄，穿着是琼华门弟子服装，身上戴了许多珠宝饰品，此时似乎是被几个地痞流氓调戏。
“月儿，又在这欲拒还迎呢，穿成这副样子，你是想吸引男人吗…是想让别人看还是勾引我…嗯…总是这样不承认……”
是一个油腻猥琐的男人，似乎也喝了不少酒。
“你…你别过来！上次我叔父不是警告过你离我远些吗！你别过来！我叫人了！”
看样子这姑娘并没有什么战力，兴许是个医修。
“叫呗…反正丢人的不是我…我会害怕吗？你迟早是我的…生米煮成熟饭……你叔父也是我亲家了……”
容华听这话一阵怒火，借着酒劲，直接隔空砍断了那男子伸手要调戏的手指。
“啊啊啊……谁！”
“你祖宗。”
容华一脚踩在他身上。
那姑娘显然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也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一时没敢靠近她。
容华有些尴尬，想着下一步要说什么。
果然，喝醉了，有时候做事情就是太冲动了。
“你…没事吧？你是琼华门弟子吗？”
容华尽量把语气显得和善一些。
姑娘看着她，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又摇摇头。
“你…你有病吧！疯女人…我们只是夫妻俩吵架……用不了外人管……”
那人捂着吃痛的手指，在地上打滚。
“你认得他吗？”
容华看向她。
“他纠缠我许久了…我不认得他，我并未与他有什么瓜葛，我今年才十四。”
少女平静了下来，声音软软糯糯的。
“禽兽。”
他正要爬起，容华又踹了他一脚，他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腰趴下。
“你懂什么！我的月儿的真心日月可鉴！不认识她拔刀相助个屁啊！本来都要生米煮成熟饭了，真是毁人姻缘！你们都想毁我姻缘！”
他拉着长腔哭哭啼啼，像是得了什么疯病。
“谁拔刀相助了？老子我就是喜欢割人手指而已。怎么，你不遮好手指露在外面，不就是勾引我来割的吗？你乐意调戏姑娘，我乐意割你手指不行？这只能怪你不小心。”
那姑娘被逗笑了，看起来也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容华决定送她回去。
两人同行，小姑娘似乎看了她几眼，而此时容华却少有的不想说话，两人便这样沉默，一路送到琼华门。
就这样，姑娘走时才想起感谢，容华醉得有些头疼，没听清什么，也就随口应了声。
折腾到了半夜，容华从琼华门往回走，酒醒了一些时，才想起来要找黎雀和卫方辞。
黎雀千里传音，说是跟着他一路去往了城郊，结果被他发现了行踪。
“尊上尊上，他拿你的钱买的糖葫芦说要留给你吃，可是我好馋啊……”
“吃吃吃，别理他，朕的钱，朕准了。”
容华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个废弃茶水摊，像是多年前就遭过一场火灾，桌子劈开在地上，刀痕倒是很新，透着木材原有颜色，其他都是漆黑朽木。
奇了怪了，卫方辞居然也在喝酒。
黎雀眼巴巴坐在对面，伸手要偷酒。
“小孩子别喝酒。”卫方辞皱着眉头把酒抢过，一脸嫌弃。
“我知道，那我也不能喝茶吗……”黎雀委屈巴巴。
“那就别喝，一会儿不喝东西也渴不死。”
“人家最近运气不好，也想借酒消愁一下嘛……尊上现在不回去主持大局，你还由着她到处跑。你们开玩笑也就罢了，我可真是两头受罪。你们大人真烦，闹别扭了，就让我来跟踪。”
“我和她没闹别扭。倒是碧鸳与你……”
“她？她为老不尊，背叛魔教，我才不会被她带坏。”
黎雀说话振振有词，表情十分骄傲。
卫方辞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赞同她。
“算不上背叛，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以后你会知道的。她不愿意留下也情有可原，你们就算阵营不同，也要记得当年的情分。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对于什桉也算是可靠的自己人，剩下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黎雀皱了皱眉头，双手抱于胸前，似乎很是苦恼不解：“尊上那么好的人，她过去应该也有很多可靠的自己人吧？为什么会……”
“人缘好，不代表那些人可靠。比起情分，更多人在乎的是利益。良心很容易扔掉，利益不会。有的人若是不像一条疯狗一样追咬着利益，就会被随时被人丢下。”
“比如说…刚才那人吗？”
卫方辞垂下了眼睛，叹了口气。
“嗯…算是。”
“这个世界真可怕。”
黎雀挑了挑眉，似乎全然忘了她杀人不眨眼时，也是那个可怕的人。
“唯利是图薄情一点倒没什么不好，人各有志。你只需记着，既然留下来了，就不要背叛她。至于碧鸳……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你们好聚好散？留点最后的体面，别惹她不开心了？”
“我惹她不开心？我怎么惹她了？我活着喘口气她都看不惯了！要不我去自戕一下逗她开心？”
“啧，你看我才说完……她好歹也是把你带大了，算得上你半个亲人吧。”
“切，亲人？我宁愿喊尊上喊娘亲。”
“噗。”容华在暗处偷听，一句话让她没憋住笑了出声。
“我大好年华，你认我，我还不要你呢。”
黎雀一脸惊喜，回头，容华缓缓走来，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一脸慈爱。
卫方辞应该是早就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似乎并不意外，默默饮下一口酒。
“雀儿乖，要忍不住想认亲，就喊我喊爹。”
卫方辞一口酒被呛了出去。
容华看向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酒。
那是名酒百花醉，这样好的酒，她都不舍得买，卫方辞花自己的钱倒是花得安心。
“卫方辞，这酒用的是我的钱。你真是浪费，还钱。”
“没钱。”
“嗯？”
容华一脚踩在凳子上，俯视逼近他，这一声嗯带了一些威胁质问意味。
卫方辞挪了挪，没有了刚才那样心安理得，回避了眼神，有些坐立不安。
“那什么…明天晚上去你房里还？”
他突然语出惊人，眨眨眼睛，对着她乖巧一笑。
“难得小辞那么主动。”
“我随便说说的，万一明天我跑了呢。”
“跑了就抓回来，栓上。”
“本来不想跑，你这么一说我更想跑了……”
卫方辞用气声嘀咕着，装作在自言自语，却又生怕别人听不见。
容华发现卫方辞最近越来越不正经了，多少是有点被她带坏了。
黎雀此时来回看着他们对话，眼睛逐渐放大。
“等一下…当着黎雀的面说什么呢？”
容华倒打一耙，伸手从黎雀身后捂上她耳朵，黎雀顺势靠在她身上。
“没关系，尊上，我爱听。”
黎雀是有些好奇，抬起头，一脸乖巧对着她眨眼。
容华低下头，对她一脸无奈摇摇头。
卫方辞皱了皱眉头打量着她俩。
“你爱听，我还不爱讲呢。麻烦什桉你把她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派她跟踪我一晚上也真是辛苦了。”
“好。”
容华揉着黎雀头发，此时正一脸母爱泛滥。
黎雀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脖子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