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洛露露就来到511层，想探望一下昨天那位真的需要休假一个月的破界者。

但白色床单上整洁无一物，空荡荡的房间内不见人影。

咦？难道自己走错房间了？

洛露露走到隔壁房间，看见梅梅特的助理净化师正在里面照顾一位坐在床上的破界者。

她对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男生说：“别担心，你现在精神力很稳定，只是有些虚弱。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听到响动，两人看向门口。

洛露露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接着问道：“奇诺·戈里尔是调房间了吗？ ”

“没有调换。在今早5点，戈里尔家派人来把他接走了。”

洛露露啧了一声，烦躁地用手指卷了卷发梢。

半个月前，那名精神重度污染的少年就是被送到了这里。

「光镜」替他净化，而洛露露在旁边守候，以防万一。

她靠在门口看着不省人事的少年——他仿佛是从血河里打捞上来，发丝被血渍凝结，看不出原本的发色到底是暗红还是墨黑。

他失去了意识，直到「光镜」完成了第一轮净化，才睁开了眼。

——是翡翠。

那双眼睛，是洛露露见过的最完美无瑕的翡翠。

他无神的双眼缓缓转动，从「光镜」温柔和蔼的脸移到了「裁决使」身上。

黑发如云、眼若晨星的少女向他微笑——没有任何缘由和情绪，纯粹的、笑容。

刻骨的疼痛因此停滞一息，少年的眼睛又缓缓闭合。

在那双翡翠从记忆中褪色前，他们却来了一次谈不上愉快的重逢。

“付了三倍的价钱，却一天也不留在这里……”洛露露琢磨着这古怪的行为。

她不喜欢惹麻烦，甚至可以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拼了命地避开麻烦。

但自她把他从死神的镰刀下拉开的那一刻起，这就是责任，不是麻烦。

“那个……”年轻的破界者犹犹豫豫地开口，打断了洛露露的思绪，“我……我感觉不太好，您，您能再帮我净化一下吗？”

少年满脸希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就像盯着一只会说话的珍稀动物。

洛露露扫了眼面露疑惑的助理小姐，摇了摇头。

“你已经接受过净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告诉她。”

“可，可我想要您……您……”少年局促不安，脸颊通红。

洛露露对这样的反应并不陌生——净化者对破界者有天然的吸引力，洛露露已经见过太多想方设法找蹩脚借口跟她搭话的破界者。

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他竟然直白地说出来了。

洛露露不为所动，温和地婉拒：“你的净化师是梅梅特，我的师姐。她也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净化师，一定能帮助你的。”

少年急促地说：“我不想要她，想要您……”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洛露露扬起眉头，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不……不是……”少年收回手，语含失望，“好吧，如您所愿，我先选择梅梅特小姐。”

“好孩子。”洛露露展颜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后，洛露露忽然想起Test-B释缓剂还在自己的衣兜里，没有交给梅梅特。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释缓剂给梅梅特送去，这东西对她而言没有什么用。

“梅梅特在哪里你知道吗？”她问那位助理净化师。

“梅梅特小姐应该是去了航站楼。今天有新入职的净化师坐飞船过来，这一批新人由她接引指导。”

航站楼不算太远，洛露露决定还是去一趟，顺便可以问问她戈里尔的事。

她一边踏入电梯，一边输入联络码。

【您好，尊敬的净化师。这里是戈里尔家族的智械联络员，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转接玻克·戈里尔。”洛露露说出和昨天一样的回复。

几秒后，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传来。

“没想到您又联系我了。真是份愉悦的惊喜，「裁决使」女士。”

“奇诺·戈里尔被你带回去了，是吗？”

“是的。戈里尔家备有足够的舒缓剂，而且我的表妹也是个中阶净化师。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不劳烦星塔了。”

“我知道了。您支付了丰厚的报酬，星塔自当尽心尽力为您服务。近日我会拜访戈里尔的宅邸为奇诺先生复查。”

然后她不等对面回复，就直接断掉了通讯。

来到地下三层，这里有隧道交通系统。洛露露踏入一个可容纳四人的圆球形载具，它像弹珠那样沿着轨道弹射出去，不一会儿就抵达了航站楼。

她从地下轨道出来，继续往上走，终于遇见了伫立在站台的梅梅特。

她是个紫肤红发，身材性感的女人。端庄温婉的面容，很容易就能博得他人好感。

“师姐。”

“露露，你怎么过来了？”

“我把释缓剂给你。上次就因为这个，差点误事了。”

“那只是应急借用，你自己留着吧。”

“不用了，来我这里的破界者少，而且……Test-B只对B级以下的污染有作用，我基本用不上。”

深蓝的眼眸扫了洛露露一眼，梅梅特默不作声地点头收下了。

“师姐，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奇诺·戈里尔的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短时间内发生了二次重度污染，而且被亲人提前带走了。”

梅梅特是星塔的副理事长，掌管塔内众多事务，知晓的事情比「光镜」这个只知埋头干活的净化师多。

“是明知故犯。奇诺的精神力和体质都在S以上，这样的人陷入失控十分危险……还好他这两次陷入污染时都是身受重伤，不然不知道会杀多少人！”

洛露露眉头紧皱，言辞之间隐隐带着怒气。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杀呢？”

“……”

一瞬间，寒意爬到脊骨。洛露露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师姐，抿了一下唇。

“光是把他送进来，就死了两个军士。”

失去理智的进化者只会敌我不分，在无尽的痛苦和狂乱中破坏一切。

“把危险和麻烦丢过来，再随心所欲地离开，这就是戈里尔的作风吗？”

“小声点，露露。”

洛露露降低音量，但语带冷意：“戈里尔家在捣什么鬼我并不关心，不过我不想看到有人送命。”

她把自己决定去戈里尔家的事告诉了梅梅特，但梅梅特不太赞同地问：“你就那么笃定自己去戈里尔家就能把他治好？”

“关键不是这个，师姐。”她唇角微翘，“关键是要告诉他们，我关注他。”

“戈里尔是大家族。像这样的权贵，见不得光的事不少。或许他们已经开始猜测你另有企图。”

“没关系，他们无论做出什么猜测，对我也没有影响。”

她绝不会放任玻克·戈里尔把那名少年锁入深渊。

梅梅特有一瞬怔忪，目光复杂地看了洛露露一眼。她知道师妹的淡定并非毫无缘由，戈里尔家族在她眼中不足为惧。

不过梅梅特还是提醒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但时刻记住，安全是第一要务。”

“嗯，放心，我会带上帮手，不会一个人送上门的。”

“戈里尔是厄尔洛斯传承已久的军政世家之一，影响力颇深，特别是在军用通讯科技领域。”

梅梅特触碰了下颈间的项链，启用星网调出戈里尔家族的数据。

“玻克是现任第九军团的战略发展研究部部长。他的父亲凯里斯已经退休，以前是星网防御中心的主任。他的儿子迪亚是第九军团的第四星舰战队队长，官衔上尉……”

“欸？他的儿子不是奇诺吗？”

“奇诺·戈里尔，是他的养子。”

洛露露恍然大悟，讽刺地一笑。

“哦……那就说得通了。”

梅梅特正想跟她继续介绍下去，但突然瞥见了电子屏幕上的时间。

“咦？这个时间……飞船应该已经到了啊。”她皱起眉。

“延误了吗？偶尔是会这样。”

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多种多样，空间跃迁技术也日趋成熟。但因为空间跃迁有严格的管制，星际飞船仍然是最受欢迎的跨星交通方式。

“那我们再等等吧。”

两个人接着闲聊了几句，但渐渐陷入沉默。

又过了十分钟，飞船还是没有抵达。

洛露露百无聊赖地打开星网，一边玩消消乐，一边听梅梅特联系塔台。

“对，还没到。是因为什么延误了呢？”

“诶？正常抵达？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导航追踪轨迹显示已经到了？”

红发净化师愣愣地抬起头，凝视前方空旷的平台。

洛露露关掉星网，诧异地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飞船没有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