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前，周家别墅。

周寂青沉着脸，猛地推开书房门。

周衡正在听助理汇报工作，见周寂青就这样闯进来，脸上也毫无不悦，“寂青，你的礼貌呢？”

周寂青盯着他，“为什么让歆然和曲熠同订婚？”

周衡挥了挥手，让助理先出去，等门关上后，这才看向周寂青，耐心解释，“曲家财力雄厚，将来歆然嫁过去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等着享福，这场联姻对我们两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说的好处是专指对你一个人的吗？”周寂青冷笑一声，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压不住，“曲熠同那条腿是怎么瘸的，整个盐城谁不知道？这样的人，你要让歆然嫁过去？”

“只是订婚，寂青，”周衡劝慰他，“至于能不能成，也要看他们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公司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等缓过这一阵子再说。”

“拿了曲家的钱，还能退得了婚？”周寂青嗤笑一声，“爸，我十九岁了，这种糊弄小孩的话就没必要跟我说了吧，我不同意拿歆然的婚事做筹码。”

周衡无奈地笑了笑，“寂青，我一直觉得你性格更像你妈妈……”

“你没资格提她！”周寂青低吼道，再难压抑心中的愤怒，向前迈了一步平视着书桌前的周衡，“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管不问，死了想起来装情深了？你还记得今天是她的忌日吗？”

周衡叹了口气，脸上笑容不变，慢慢站起来，抬起胳膊狠狠打了周寂青一耳光。

“寂青，”他甩着手，温声道，“我养你这么大，不奢求你能像你弟弟们那样听话孝顺，但最起码要有最基本的感恩之心。如果一个人对生养自己的人都毫无感恩，那和无人管教的野狗有何区别？”

周寂青被打得脸歪向一侧，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他慢慢转过头，盯着周衡，“爸，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啊。”

周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再次举起胳膊。

“等等！”

门被人推开，一道影子跌跌撞撞进来，扑上来死死抓住周衡的手。

周歆然用尽力气按住周衡的手，哽咽着道：“爸，我已经答应你了，你别打我哥……”

“歆然。”周寂青皱着眉叫她。

“哥！你别说话！”周歆然又急又气，眼泪直往下落，“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准插手！你先出去！”

周寂青看着一脸哀求的周歆然，抿着唇没再开口。

周衡安抚似的拍了拍周歆然的手，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歆然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爸爸分忧了。寂青，你该多向你妹妹学习，遇事不要太孩子气。”

周寂青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个表情。他直接扭头离开了书房，仿佛再多一秒都呆不下去。

周衡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收拾好自己，晚上的宴会别迟到了。”

周寂青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没多久，房门被敲了敲。

周寂青过去打开门，见是周歆然，脸上冷意少了些。

“哥，对不起。”周歆然小声道，将手中裹着冰袋的毛巾递过来，“这个给你。”

周寂青接过冰袋，按在左脸上，侧身让出空间，“进来说。”

周歆然没进去，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轻轻道：“爸昨天来找过我，跟我说了想和曲家联姻的意向，我答应了。”

周寂青看了她片刻，“这次是用什么威胁你的？”

周歆然移开视线，小声道：“哥，你别问了，也别去插手这件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看着周寄青，眼底还有未干的泪花，“就当我求你了。”

“我做不到。”周寂青声音低哑，“曲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什么都不做？”

“我已经想好了，”周歆然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曲熠然已经不行了，他是曲家独子，我嫁过去之后家里就是我说了算，等我把该抓的权利抓到手里——无非就是用些心力和手段，难不倒我。一旦权利落入我手里，曲家就是你最大的助力。哥，从小到大一直到是你保护我，现在也该我站出来，为了你保驾护航。”

说起来倒是容易，可是那一大家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把权利拱手相让给一个外人？

他相信周歆然的能力，不代表他就愿意送周歆然去一个豺狼环伺的地方吃苦。

更何况——

周寄青看着她，声线低了下来，“那你的那封信呢？”

周歆然眼圈慢慢红了。

良久，她红着眼睛，声线颤抖，“……已经撕了。”

“不送了？”

“不送了。”

“不喜欢了？”

周歆然擦了一下眼睛，“……反正他也不一定喜欢我。”

周寄青抿着唇，眼底有片刻挣扎，“那如果……”

“如果他也喜欢你呢？”他快速道，仿佛生怕问的慢了自己就会后悔一样。

周歆然却只是摇头，显然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哥，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再改了。”

话说到这地步，周寂青也只得放弃逼问。

只是在歆然走出房间时，他的语气异常冷静，“你放心，歆然，我绝不会让你嫁给那个人渣的。”

周歆然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复周寄青，仰着头离开了他的房间。

*

周寄青抵达晚宴现场时，宴会已经进行一大半了。

他脸上的伤虽不明显，可离得近了却也能看得出来，周衡便也没管他，只带了周歆然去见曲家长辈。

周寄青看着周衡脸上的假笑，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独自去了宴厅外的小阳台透气。

他与周歆然自小关系就好，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跳进火坑，周寂青做不到。可她什么也不肯说，周寂青就是有心也不知该怎么帮。

周寂青越想越烦，抽出一根烟点上，眉头紧皱望着深黑夜空。

听见背后的咳嗽声时，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周寂青回头，见到来人，愣了愣。

白屿声音中也满是惊讶：“你怎么在这？”

问完他又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看来你又是来参加宴会的。”

周寂青迅速灭掉手中的烟，“好巧，又碰上了。”

白屿看着地上的烟头，“来参加宴会为什么不进去，反而要躲在这里抽烟？该不会是在躲酒吧？”

周寂青摇头，“躲人。”

接着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那个邻家弟弟，和歆然是怎么认识的？”

白屿顿了下，道：“歆然是你妹妹，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周寂青道：“我倒是愿意问，就怕她不愿意说。”

“那这些，”白屿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烟头，“是因为歆然？”他蓦然放轻了声音，看向周寂青，“还是因为你脸上的伤？”

周寂青沉默了下来。

白屿很快又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当我没问。”

周寂青摇摇头，开口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过不了多久，周家和曲家联姻的消息就会传遍盐城了。”

白屿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曲熠然？”

这个名字在盐城人耳中简直是如雷贯耳。

当然，是名声不太好的那种。

曲夫人老来得子，一家上下将他宠得无法无天，又仗着曲家权势，闯了祸也自有人给他收拾，行事也越发张狂。盐城不少人都看不惯，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曲熠然自然越来越嚣张。

两年前，曲熠然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市区飙车，将一名大着肚子的孕妇撞死在斑马线上，事后曲家照旧想赔钱了事，却不料孕妇的丈夫气不过，在曲家蹲点几个月，趁着曲熠然落单，开车直接撞了过去。

曲熠然命大，活了下来，但是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却救不回来了，后半辈子只能靠轮椅行动。

从小长大的妹妹要和这样的一个人订婚，也难怪周寂青会这么烦躁。

“宴会开始前，我去找过周衡，要他取消歆然婚事。他没同意。脸上的伤是代价，也是警告。不过……”周寂青将手中的烟捏断，眉眼满是戾色，“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歆然跳进火坑。”

白屿看着周寂青脸上的伤，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露出个苦笑，“看来我们都有一个好父亲。”

周寂青顺着他的动作，目光看向白屿捂得严严实实的领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曾见过白屿的伤，却不记得那个位置上次有伤。

除非……

周寂青语气不明，问道，“他又打你了？”

白屿立马收回手，却不敢看周寂青的眼睛，“……已经好多了，都不疼了。”

周寂青皱眉看着他许久，一副很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但见到白屿那副眼神躲避的可怜模样，终究是忍下了。

许久后，他才捻着烟头问白屿，“你恨他吗？”

白屿轻声反问，“你呢？你恨他吗？”

然而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答案。

两个人沉默着站在夜色里，却都有点走神。

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敲了敲，白屿回过头，张领班抵着门看他，“你不是早就下班了，怎么还不走？”话音刚落，看到白屿身旁的周寂青，她愣了愣，很快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周公子也还没走啊？”

周寂青嗯了一声。

白屿开口道：“您先忙，我把这收拾完就走。”

张领班走后，周寂青看了看空荡荡的宴会厅，微微一顿，“宴会已经结束了吗？我没注意时间。”

白屿笑他，“来参加宴会的早就走了，你要是再晚几分钟我都要下班了。”

月光下白屿的笑好似带着一丝朦胧的暖意，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周寂青看着他弯起的眼睛，心中的烦躁慢慢平息了些。

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问白屿，“你骑车来的吗？”

白屿摇头，“走过来的。”

周寂青想了想，道：“反正也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P-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