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了。

梦境混着酒意，在脑中乱作一团，让他一时间有些怔忪，慢悠悠的视线在车内扫了一圈，最终停在身旁那人身上。

似是察觉到白屿的视线，那人抬眼看着他，问道：“醒了？”

白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猛地坐直身体，“……到哪了？”

周寄青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略顿了顿后，淡淡道：“已经到你家楼下了，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白屿低着头，躲开周寄青的视线，“对不起，耽误周总时间了。”

“不耽误。”周寄青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刚好我也没事。”

两人一来一回，表情和声音都自带疏远，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止于点头之交。

类似这样的场面话，白屿早已烂熟于心，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好几种回应。

可他却没有立刻回答。

或许是刚刚的梦作祟，明知不应该，白屿还是有一瞬间的走神。

他想起最早时候，周寄青也会像这样将车停在他兼职的地方，趁他中途休息时，拉着他躲在车里拥吻。夏夜的晚风吹着他们汗津津的额发，少年热烈的爱意好像可以跨越余生的每一个夏天。

那时的他们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这样疏远地坐在一起，彼此说些生分客气又言不由衷的话。

“怎么了？”周寄青的声音响起。

白屿回过神，“没什么。”

夏天不会因为谁的不舍而停留。那些属于他们的时光，早在七年前就该挥手告别了。

白屿深吸一口气，依然不看周寄青，手指摩挲着车门拉手，道：“谢谢周总送我回家，回去路上小心。”

周寄青“嗯”了一声。白屿余光中的周寄青好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好像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曾动过。

不过这已经不是白屿能关注的事了。

白屿拉开车门，还没站稳，右腿突然一软，大半个身子重重撞到了车身，这才止住了一头栽下的趋势。

白屿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背靠着的车身一震，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有人扶起了自己的胳膊，紧绷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没事，”白屿忙站直身体，把胳膊从周寄青手中抽出来，“腿麻了，我走两步就好了。”

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转头对周寄青道：“看，已经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周寄青并没有立刻开口。

两人隔着一步之遥对视了片刻，他才道：“好。再见。”

白屿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小区内走去。

这一晚的经历已让他疲于应对。白屿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看到，在他走进小区的那几分钟，周寄青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直到转过那道绿植，彻底看不见。

他才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落空的手，转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

白屿将自己扔到床上，睡了无比深沉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白屿在闹钟声里醒来，起床做饭。他将中午要带去给白月的餐食装好，这才坐下匆匆对付两口，赶在八点半之前出了门。

赶到公司的时候还不到九点，白屿在大门口用指纹打了卡后，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电脑启动的间隙，贺均凑过来，问他，“你昨晚回去还好吧？”

白屿道：“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好，”贺均呼出一口气，脸上满是懊悔，“昨天我就不该那么浪地灌你酒。”

白屿连连摇手，“没那么娇气，就是一时酒劲上头，问题不大。”

贺均不信，“要是一点事没有，昨晚周总怎么那副表情，还要亲自送你回去？”

白屿愣了一下，“……什么表情？”

“大概就是……”贺均回忆半晌，一脸咂舌，“这么跟你说吧，要不是我提前知情，我差点都要以为周总和你之间有什么了。”

白屿摇头道：“可能只是顺路吧。”

在他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周寄青都会带走醉倒在陌生场合的自己，更何况如今在同一家公司，载人回去对他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然而贺均“啊”了一声，“可是周总怎么会知道你家住哪里？你们以前又不认识，怎么顺路？”

“……”

白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地址是他上车后告诉司机的，但他和周寂青以前还真认识，只是当时的关系……不太方便跟别人讲。

所幸贺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能发现白屿的异样，“难不成他提前问了别人？还是说他看员工资料看到的？可是说不通啊，周总为什么要特意关注你家地址？”

贺均停下来，开了个玩笑，“总不能是他想泡你吧？”

“咳咳咳咳……”白屿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直接咳了起来。

贺均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白屿压着喉咙里的咳嗽，摆摆手，“没事，呛到了。”

赶在贺均再开口之前，他率先道，“快到点了，我先去冲杯咖啡，待会儿聊。”

说完带着杯子站起来，大步往茶水间走去。

见贺均并没有跟过来，白屿轻轻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咖啡机下面。

等咖啡的间隙，白屿忍不住有些出神。

其实不只是贺均，他自己也很好奇，昨天周寂青为什么会提出送自己回家。

他才不会像贺均说的那样，异想天开地觉得周寂青对自己还余情未了——且不说当初两人的分开并不怎么平和，就看昨天刚见面时候周寂青那冷漠的态度，白屿就知道，他早已经放下了过去。

而对他的那些照顾，一如当年那般，不过是出于好心和教养。仅此而已。

身后响起规律的脚步声，白屿从回忆中回过神，扭头看向那人。

是秦笑寒。

周寂青的好友之一。

不过他可不像何鸿书那样友好，这人向来傲慢，能入他眼的人不多，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时候的白屿因为和周寂青在一起，被带着和他的朋友有过不少接触，秦笑寒算是最看不上他的那一个了。当着周寂青的面还好，一旦周寂青不在场，他跟白屿几乎是完全不交流。虽然没有明着说过什么，但白屿明显能感觉得到，秦笑寒不看好、甚至是有点反对白屿和周寂青在一起的。

可能是过去的习惯，白屿一见到他，下意识就想躲走。

白屿端起杯子就要走，听到秦笑寒道，“只有这个吗？”

秦笑寒居然会主动找白屿搭话，这可真是头一遭。

见白屿愣在那里，秦笑寒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放咖啡的架子，眼神中颇有些嫌弃，“我不喝胶囊咖啡。”

白屿很快反应过来，“林姐只买了胶囊咖啡和速溶咖啡两种。”怕秦笑寒分不清人，他又补了一句，“林姐是公司负责行政的。”

秦笑寒皱了皱眉，“这么点大的咖啡机，也只能冲胶囊咖啡了。”

白屿实在是没有跟秦笑寒聊天的经验，刚想找个借口离开，却见秦笑寒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等下我还有个会议要开，你帮我去楼下买一杯咖啡吧。”

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有些格外熟悉了，熟悉到让白屿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

秦笑寒突然问，“你在笑什么？”

白屿一怔，抿了抿嘴，“我笑了吗？”

秦笑寒看着他，似乎又想像以前一样，开口说些阴阳怪气或嘲讽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

“记得把咖啡送到会议室里。”

“口味偏好呢？”白屿问。

秦笑寒转身向外走去，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随便，你看着来。”

公司楼下就有一家咖啡厅，从公司到咖啡厅并没花费白屿多少时间，真正让他犯难的是挑选口味的时候。

虽说秦笑寒让他自己看着来，可是对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尤其是在吃的上面，忌口多到能列好几页，除了固定的几家餐厅外，几乎从不吃外面的东西，当年一同出去玩，那一群纨绔子弟可没少嘲笑他。

白屿拎着咖啡回公司的一路上都在怀疑，挑剔如秦笑寒，真的会喝外面随便一家店买来的咖啡吗？这真的非常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今天秦笑寒令他意外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了，多这一件似乎也能接受了。

来到会议室门口，白屿敲了敲门，推开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除了秦笑寒还有一人，背对着白屿坐着，看背影不像是公司的人，应该是和秦笑寒一样，跟着周寂青从总公司来的。

白屿进去的时候，秦笑寒正百无聊赖看着面前的资料。

“咖啡好了。”白屿道。

白屿注意到自己开口时，身旁那人敲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但他没有多想，将手中的咖啡放在桌上，继续对秦笑寒道，“我让店员什么也没加，单独分装了一份牛奶和方糖，你要是有偏好的口味，我可以帮你加……”

“别跟我说，我不喝外面的东西。”秦笑寒打断白屿，冲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人扬了扬下巴，“跟他说，是他的咖啡。”

“……”白屿只好再转过去，对着那人刚要开口，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不由得动作一顿。

周寂青将面前的电脑合上，转过头来，看着白屿，“你看着帮我加吧。”

可能是觉得口吻有点生硬，周寂青注视着白屿的眼睛，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想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