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寒帮他按了一楼，收手让开一步距离，好让白屿可以进来。

白屿握紧了保温袋的袋子，缓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让电梯内的沉默变得漫长而难以忍受。

白屿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开口。

“谢谢秦总监。”

“不用谢我，”秦总监看了眼周寄青，“是周总跟我说有人要进来。”

白屿犹豫了一下，又道，“谢谢周总。”

周寂青低低嗯了一声，电梯内再次安静下来。

电梯光滑的内壁犹如低像素的镜子，白屿视线落在镜子上，蓦然看到上面映出的挺拔身形，目光便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挪开。

见周寂青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他犹豫几秒，再度看了过去。

却不想镜子中的周寂青突然抬眼，看向自己。

白屿猝不及防间来不及移开视线，两人视线相交片刻后，白屿率先收回，垂了眸不再看。

然而他低垂的目光扫视到周寂青手里熟悉的包装袋，视线有一瞬间的迟疑。

那是早上他买给周寂青的咖啡。

被丢掉咖啡，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寂青手里？

周寂青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开口道：“我刚好下楼，顺手带下去扔了。”

可是会议室门口不就有垃圾桶吗？白屿有些困惑地想。

但他没有再问。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有质疑周寂青的立场，周寂青也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

“你呢？”周寂青看了一眼白屿手中的保温袋，“带了饭为什么不在餐厅吃？”

“这是两人份的，不太方便在公司餐厅吃，”白屿解释道，“中午得我去找她。”

周寂青语气有些奇怪，“她？是你昨天提起的那位……”相亲对象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镜子里白屿漆黑的双眼时，他对这个词、这个问题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换了个问法，“是你昨天在车上发消息的那个人？”

白屿被他问的一愣，想了一下才想到周寂青昨晚送他回家时，他曾在车上给白月发消息报备来着。

他点点头，“是的。”

周寂青沉默了一下，“这样一来回，你就没有午休的时间了。”

“没事，我不用午休，困了有咖啡。”白屿道。

周寂青皱了皱眉，“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吗？”总说嫌苦。

白屿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怔片刻后，轻声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到困的时候哪能顾得上喜不喜欢。”

莫名的情绪翻涌着，让他喉咙发紧。白屿轻轻眨了眨眼，在自己陷入到某种情绪前及时转移了注意力，强迫自己开始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每天中午都要去吗？”周寄青又问。

白屿点头，有点走神，重复着之前白月说过的话，“她说喜欢吃我做的饭。”

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自己做饭比在医院吃更省钱。但白屿没说。

也许是过去作祟，面对周寂青时，他总是下意识避免提起白月和白月的病情。

这一次周寂青的沉默比以往都要久。

就在白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周寂青道，“你对他比对自己还上心。”

白屿几乎没有犹豫，“因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重重敲在周寂青心上，敲碎了他仅剩的一丝侥幸。

尽管他早就有准备，或许白屿早就有了新的恋人，可在真的面对这个可能性时，还是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就好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慢慢溺死在空气中。

周寄青忽略那些感受，故作轻松道，“他是盐城本地人？有机会可以一起吃个饭聊聊。”

“不用了！”白屿突然抬高了声音，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寄青，“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白屿抗拒的样子刺痛了周寄青。他盯住白屿，眼底有怒火在蔓延，“见个面都不行？”

“不行。”白屿一口否决道。

周寄青非要个说法，“为什么？”

白屿只道：“你们还是不见面比较好。”

周寄青不依不饶，“我又不会做什么，你何必护这么严？”

白屿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看了周寂青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疲惫，“周总放心，我不会影响公司工作的。”

周寂青眼神一顿。

什么叫不会影响工作？

他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周寂青冷声道：“那就好，我不希望我的员工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去。”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奇怪，白屿忍不住抬头往看了镜子里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或许是太久太久没和周寂青相处，这个认知竟让白屿感到些无措。

他想开口问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多余。

就在白屿张口想说什么，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两人的谈话便就这样没头没尾地停在那里。

白屿与两人道别后，先一步离开电梯，周寄青落后了两步，望着白屿匆匆离去的背影，对秦笑寒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应该介入他的生活吗？”

秦笑寒轻笑一声，“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凡我看上的东西，直接就上手抢了，管它有主没主。”

“哪怕违背对方意愿？”

秦笑寒道：“违不违背的，看你怎么定义了。真要死要活的也没意思，但就我的经验，还没遇到过很抗拒的。”

他侧目看了周寄青一眼，很认真道：“而且你不觉得白屿对你和对别人有些不一样吗？这么在意他不如试试，看他怎么选。”

周寄青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七年前。

而自己不过是个不被选择的人。

重来一次结果难道就会有什么不同了吗？

秦笑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周寄青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也只好作罢，看着他上了车。

周寄青摇下车窗，问道：“不上车？”

秦笑寒一摆手，“我约了人在这附近吃饭。”

“你那张嘴能吃得下外面的饭？”

秦笑寒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试试看喽。”

*

中午的交通并不算堵，白屿赶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半。

白月正百无聊赖地敲手机，见到白屿过来，很是高兴，“你可算来了！”

白屿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白月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哪哪都好，就是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平时都没个说话的人，无聊透了！”

白屿一边打开饭盒盖子，把饭菜摆在桌上，一边道，“等我找机会去护士站问问。”想了想，语气带了点笑意，“我有个实习期就认识的同事，也很喜欢聊天，你俩肯定很有共同话题。等有机会了我带他来跟你认识认识。”

白月眼睛一亮，“什么同事？女孩子吗？你们平常聊得很不错？”

白屿有点无奈，“打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是男生，而且已经有女朋友了。”

白月不满，“你的同事都有女朋友了，你为什么不试着也接触接触？万一……”

“小姨，我实在是没有时间接触别人啊，”白屿苦着脸，“你知道我们部门加班有多疯狂吗？我能每天出来吃一次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月瞪他，“早就跟你说了我不住院，你非不愿意，让你别整天黏在我身边，把时间分给自己一些，你也不听，帮你说好了跟别人见面，你也不去，怪谁”

白屿老老实实认错，“怪我。”

每次都是低头认错，死也不改，白月都已经懒得说他了，但还是不忘了叮嘱，“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刘姐家的姑娘，你记得抽个空去见一见。”

两人就着床上的小桌子，吃完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收了碗筷，白屿坐在一旁，想给白月削苹果，结果被白月先一步夺走了手里的苹果。

“你好好坐着歇歇吧，等会还要赶去公司，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

“对了，”白月手中不停，嘴也闲不住，“上次你说工作可能会被辞退是怎么回事？”

白屿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没事了，新来的上司没有裁员，把我们并入新公司了，不犯什么大错的话，暂时工作算是稳定下来了。”

“那你们新上司人挺好的啊！你找个机会记得感谢一下人家，跟人家打好关系……”

白月说着，见白屿有点走神，轻轻敲了他一下，“听见没？”

白屿含含糊糊应了，“知道了。”

他有些心虚地站了起来，“小姨，那我先去公司了。”

白月有点担心，“不在这休息一会吗？下午会不会犯困啊？”

“没事的，我可以到公司午休，小姨你也睡会儿吧。”

白屿收好了东西，坐上医院附近的公交，赶在上班时间前到了公司。

办公室里连灯都没开，一片寂静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没几个人醒着的人。

白屿小心地越过地上的折叠床，回到自己的工位前。

属于他的滑轮椅被推到桌子下面，贺均展开的折叠床刚好横在两个人的位置前。

看着熟睡中的贺均，白屿脚尖调换了方向，伸长了胳膊拿起桌上的杯子，转身去了茶水间。

他本想冲一杯咖啡，但一想到这台咖啡机运作时巨大的噪音，伸出去的手就又收了回来，转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办公室里太安静了。白屿轻手轻脚走到茶水机外面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来往的车辆，慢慢喝完了一整杯水。

等了几分钟后，办公室里有几个的闹铃响了起来，被吵醒的同事们关了各自手机上的闹铃，三三两两站了起来收起身上盖着的被子和折叠床。

白屿走到总开关前，打开了办公室的灯，这才回到自己的工位前，轻轻晃了晃贺均，“醒醒，到点了。”

贺均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穿好鞋、收起身上盖着的衣服，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白屿帮他把床折好，贺均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接手，“你都帮我好几次了，我自己来吧。”

“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白屿替他搭了一把手，两人抬着把折起来的床靠在专门放折叠床的地方。

贺均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你啊，小白，等会我请你喝奶茶。”

白屿打了个哈欠，“不用了，我等会去冲咖啡，不然下午撑不住。”

“话说，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贺均看着他眼下的青色，有点担心，“你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睡不了午觉的话，只能晚上早点睡，不然你的身体早晚会累垮。”

白屿也想能早点睡，可是每天晚上回家后，他还要分点时间做兼职，有时候做完甲方的图都已经深夜了，实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这些多余的话白屿没有告诉贺均。他知道贺均是好心，所以对他笑了笑，“没关系的，我睡得少，习惯了。我去冲咖啡，你要不要？”

“那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起到了茶水间，咖啡机前面已经站了一个人，是他们部门的同事。

见他们走进来，那人摊了摊手，“你们要是来冲咖啡的话估计是不行了，咖啡机坏了，彻底不动了。”

白屿道：“零食柜里还有速溶咖啡，无糖和加糖的都有。”

对方摇头，“我刚刚看过，已经没了，林姐说快递还在路上，下周才能到。”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楼下的咖啡一杯能顶他和白月两顿伙食费，他是绝对不会出这么多钱就为了一杯咖啡的。

可是没有咖啡，下午肯定会犯困。

回工位的一路上，贺均也在问他，“那你这几天怎么办？”

虽然心中也觉得为难，但白屿嘴上还是道：“没事，饮料而已，也不是非喝不可。”

他还有好几张图要做，回到电脑前就去赶进度了。

把上午没做完的图收尾、发给对方后，白屿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以往困了都有咖啡续命，白屿已经很久没体会到强撑困意的滋味了。

钉钉发出提示音，是对方发过来的修改意见。

白屿困得眼都有些睁不开了，看着对方发来的一大段文字，只感觉每个字都在晃。

旁边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里还在微微喘着气。

白屿半睁着眼，“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贺均道：“下去买了杯咖啡。”

白屿点点头，刚要再打一个哈欠，一杯冰美式就被塞到了自己手里。

“给你的，”贺均笑嘻嘻，“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白屿开口要拒绝，结果被贺均挡了回来，“你都帮我那么多次了，我请你喝个咖啡算什么？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也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

白屿迟疑了一下，收回了手。他抿抿嘴角，露出个腼腆的笑，“那好吧，谢谢你。”

“跟你帮我的比起来，这简直不值一提。”贺均挥了挥手，语气神秘兮兮，“你猜我刚才下楼遇见谁了？”

白屿撕开吸管的包装，抽空问了一嘴。“遇见谁了？”

贺均一脸兴奋道：“我遇见周总了！”

“嚓——”

白屿手中的吸管直接扎歪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