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宽亮出去追的时候，大公子走了多长时间了？”
“也就是脚前脚后！一根烟没抽完的功夫……正好八点，我看过手机。”
“那你们又做什么了？”
黄瘸子说：“后来我和疤痢眼、姜四平去小水电站那边找房子，没找着。又在钱木匠房里困了一宿，第二天就各自分手了。”郑劲松于是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下了赵宽亮、黄瘸子、疤痢眼和姜四平的名字，并在赵宽亮的名下加了重重的粗线。
“要不要把黄瘸子先收起来？”李建军问。
郑劲松摇摇头说，“不，可以让派出所我同志布置秘密监视。”讯问完黄瘸子，郑劲松、李建军、何以蓝三人兵分两路，火速前往开平镇和小水电传讯疤痢眼和姜四平。这两个嗜赌成癖的耍钱鬼行踪诡秘，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才算找到。他们两人的供诉与黄瘸子所言基本吻合。
案件线索初见眉目，副局长范克明也很高兴。经过一番部署，专案组决定化装接触赵宽亮，力争发现和拿到有效的证据。
村医老王没等进门就喊：“阿赵家的，查卫生喽！”赵宽亮的媳妇马秀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挡住吠叫不止的黄狗。发牢骚道：“查卫生也不先打个电话通知通知，你瞧我这家一点也没收拾！”
老王说：“人家要抽样调查。最近市里不是发现了好几桩感染流感的病例么。”
“查——啊啥卫生？还不、不是找，借口收费？”结巴嘴赵宽亮披着一件紫红碎花的衬衣出现在门口，下身穿一条土不土洋不洋的短裤。他打着哈欠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把手伸进腋下抓挠着。郑劲松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赵宽亮：此人五短身材，粗实的胳膊和大腿布满了壮牛般的腱子肉，象熊猫一样环围着一圈乌青的左眼有点红，不时映动着左顾右盼……就在赵宽亮说话一扭身的时候，郑劲松的眼睛象扫描仪一样发现了奇迹：在他衬衣前襟的右侧后面，有一块硬币大小的血迹！
这意外的发现使郑劲松激动不已。他不动声色，正了正脸上的口罩，笑着说：“这个小伙子话说得可不对，收不收费也该讲究个卫生么。我要是检查你，保证不合格！”
“为——啥？”赵宽亮横起了眼珠。
“你瞧，身上准有虱子！”郑劲松善意地拍了拍赵宽亮肩头。看来赵宽亮是个易于冲动的角色。他一抖肩头，象斗架的公鸡梗起了脖子：“你恶心——恶心、谁呀？谁有、有——虱子？”何以蓝见状，笑吟吟走过去：“即使没有，也该常换衣服勤洗澡呀。你看这衬衣，多脏，早就该换洗。”
好聪明伶俐的何以蓝！
马芳一撇嘴：“咋样，刚才说你不听，这回现眼了吧？人家大夫都笑话你了！”说着，劈手一把掠下赵宽亮的衬衣，扔在水龙头旁边。村医老王指着光膀子的赵宽亮对郑劲松说：“他媳妇不用查，浑身溜光水滑，除了肚脐没第二个疤痢：他呀，够呛！结婚三年没孩子，就是因为媳妇嫌他脏、不让他进被窝造成的！”
马芳脸一红：“嗨嗨嗨，老王你都四五十岁的人呢，也没个正经的！”众人边说边笑进了屋。何以蓝查了里屋、灶房，推开记录簿，例行公事地询问起打防疫针的情况并发放了几盒抗病毒口服液。郑劲松留在院子里，查看了鸡鸭猪狗的环境和茅厕，掀动着小喷雾器的压杆，向潮湿的角落里喷洒着药水……当然，提取血迹的工作也在其中秘密地完成了。赵家卫生“检查”完毕，三个人又向另一家院子走去……
第二天，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一辆黑白的警车驶进卧牛沟，两位民警向赵宽亮出示了逮捕证，给他戴上了象征着法律威严的、冰凉的铜手铐。
人民检察院以重大杀人嫌疑批准逮捕赵宽亮的重要依据是：他衬衣上的血迹与死者的血型相一致，都是B型；而他本人则是O型的。
遮天蔽日的铅灰色云层越积越低，几乎是挤压在城市的上空，仿佛没有市区里高大建筑物的支撑，云层能把整座城市压扁似的。阴郁的天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终于，云层辗磨出雪花，先小后大，大到如铜钱，飞旋着、簇拥着，无声无息地扑向刚刚还是裸露的街市，毫不客气地遮饰住那里的一切浮尘灰土和污浊。
郑劲松的目光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郁。他独自留在刚刚散会的小会议室里，透过氤氲的烟气凝望着窗外的雪花。暖气丝丝地叫着，叫得心烦意乱，郑劲松扯开衣领，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各式各样的烟蒂在脚下碾过……
“……根据严打斗争的实际情况，决定撤销七一四专案组，以集结警力投入其它大案、要案的侦破；杜案可以采用并案侦查的方式，从另案中注意发现新的线索……”范副局的决定，不啻于在郑劲松的心头上剜了一刀！
杜案被宣布“无期徒刑”，这就等于变相说：刑警大队、特别是队长无能，给全局的指标案子甩下了一个不光彩的包袱！专案组真成了悬案组了！
当范克明在会上宣布这一决定时，警员们表现各异，陆千骏和何邦正表情尴尬，祁顺海目瞪口呆，老陈一言不发只是吸烟，李建军低下了头，何以蓝则悄悄地擦着眼角......只有郑劲松坐得住，倔强地挺立着颈项，象一尊雕就的塑像......
从逮捕赵宽亮迄今，整整五个月过去了，杜案就象深陷在泥泽中的车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赵宽亮本人拒不供认杀人犯罪，在看守所里大吵大闹。今天早晨，看守员截收了他写给家里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公安局抓不着罪犯，非逼我承认杀人不可！”查找新的物证工作虽在进行，但毫无进展；
预审处方面几次要求补充侦查，查实杀人凶器；赵宽亮家属来局哭闹；卧牛沟村近二十名村民呈上联名保状，担保赵宽亮不能杀人；市人大年末检查监所，对那些长期羁押人犯迟迟不能结案的现象提出严肃的批评，其中点到了赵宽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