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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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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在宁颂愣怔的目光中走上前,而后对着裴韫盈盈一拜,声音温软动听:“小女子玉茗,想必这位就是裴大人吧?”

裴韫后撤一步,对玉茗姑娘拱手还礼:“在下正是裴韫,见过玉茗姑娘。”

玉茗。

鼎鼎大名,长安无人不知,她便是梨淮阁的头牌。

梨淮阁,长安最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那里夜夜笙歌,无数富商豪杰一掷千金只为换美人一笑。

而眼前这位便是梨淮阁的花魁。

倒是名声不虚。

玉茗视线落在了宁颂身上,轻声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裴韫便替宁颂介绍:“此乃我好友,姓宁。”

“宁大人。”玉茗见礼。

宁颂还礼。

裴韫转头,视线落在玉茗身上的当晌,脸上原有的讶异神色缓缓落了下去,旋即露出了几分复杂神色,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直起身子,片刻间神色如常,问道:“不知玉茗姑娘这么会来寻我?”

玉茗又是一拜:“裴大人勿怪。妾身曾去尚书府寻过您,可是府里的小厮说您调任来到了镇安府,思来想去之下,趁今日中秋,妾身不得不来寻您。”

说完,玉茗伸出了手,只见她的掌心中躺着一枚护身符。

裴韫垂眸,似是有什么东西叩击着他的心房,那张清俊的脸上当即露出一抹苦笑来,紧接着其中哀伤一闪而过,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它,可当到半空中又僵住了手指。

“故人之物……”裴韫呢喃道。

玉茗笑容破碎,满面哀伤:“大人,妾身是来还东西的,此物,妾身不配戴着。”

裴韫语气坚决:“不,这是他给你的东西,你不应该交给我。”

宁颂听着这二人打了半天的哑谜,到现在也逐渐明白了。

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简良当时身死后,宁颂等人便查到了简良队伍中侍卫白志失踪的信息,而后几人匆匆返回长安,又将简良和白志在长安的活动轨迹调查了个清楚。

简良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梨淮阁。

他所有的积蓄,一半是寄给了家中老母,另一半便是花在了梨淮阁。

再结合今日玉茗和裴韫的言语,宁颂不难猜出这位玉茗姑娘和那简良的关系。

思及至此,她亦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玉茗杏哞垂泪,拿出香帕擦拭,忽地又泣不成声起来。

裴韫手足无措:“唉,你别哭啊。他也不想看见你这样的……这护身符还是你留着,权当一个念想了。”

玉茗小声啜泣,恰有烟花在天边炸开,流火四溢,宁颂看到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挂着的泪珠。

孩童笑声不绝于耳,繁华鼎盛的长安城今夜不眠,集市上灯火盎然,家人团聚于人川中流连忘返。

“简郎得了闲便会来看我,他还将自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交给了我,说改日一定会来替我赎身……”玉茗声音哽咽。

裴韫长叹一口气,看着天边圆月:“玉茗姑娘,你回去吧。你们两个有缘无分,从此以后,断了念想吧。”

这话说得残忍,玉茗摇摇欲坠:“裴大人,妾身斗胆一问……简良是否为这盛世太平助了力,他是为这盛世而死,对吗?”

裴韫一时未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了昔日好友的模样。那日在尚书府的小院里,接道调令的简良满面哀戚,裴韫不是没有看见简良眼中的惧意。

只不过简良当时信誓旦旦抱着女儿红说,他一定会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且也一定会回来娶玉茗姑娘为妻。

裴韫笑他痴傻,简良只说,你未尝情滋味,不懂。

后来再见面就是在云通县府衙内,他躺在停尸床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些话镇安府的人未言明,不代表裴韫不懂。

宁颂只说简良是脱队走散后被人发现了尸体,可聪慧如裴韫,何尝不知她婉转话中的真意?

何为脱队?

不过是临阵脱逃罢了。

简良啊简良。

……

裴韫脸上苦涩未消,转头看着玉茗凄凄惨惨的表情,镇声:“是,简良是被乱党所杀,他为我朝盛世太平助了力,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

玉茗踉跄一退,眼中哀伤与庆幸交织,哽咽未停:“如此,便好……”

话已至此,玉茗和裴韫宁颂等人告别,临走前又邀请裴韫宁颂有机会去梨淮阁一聚,她不收分文。

玉茗转身,迎着灯火盎然处步步走去。长安焰火漫天,那瘦弱的身影仿佛随时会飘散在萧瑟风中,她怔怔看着满天的繁华,如泣如诉。

温软的声音喑哑:“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故人不在。

茕茕孑立。

*

街口槐花香气依旧。

裴韫伫立在树下久久未动。

宁颂远远站在那里,怔然看着街口繁华之处,心中仿佛堵了一块巨石般,怎么也无法疏散那股郁结。

裴韫转过身,肩膀缓缓沉了下来:“宁颂,让你见笑了。”

说完,他苦笑一声,在槐树下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宁颂沉默着缓缓上前,并肩在他身旁坐下,枝杈间斑驳的月影投照在脸上,满城的烟花落了。

到底还是宁颂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裴韫转头,宁颂看到了眼里的红丝。

“你道什么歉?”

宁颂唇瓣翕动,到底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裴韫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觉得抱歉,不管是简良之死,还是这些日子你我的针锋相对……都不用道歉的,有些事,即便你我不想,也只能如此。”

他话语未停,自顾自倾诉道:“简良这个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是个懦夫,可在我眼里,他待我真诚至极,是我愿坦然将后背交给他的人。”

宁颂脑中浮现出简良的模样。

初见时的鲜活,甚至还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眼中的精明和不经意透露出的文人清高,一件一件历历在目。

可再见到他时,那样冰冷的尸体,死气沉沉。

“简良,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裴韫笑了笑,还是没说出什么好话。

“一个胆小嘴还碎的人。明明身手差得要命,跟我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就天天开玩笑说自己是习武天才。偏生酒量还差,一旦吃醉了酒就开始说要拜我为师。

“我叫他休要辱没我师门名声,他还笑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小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现在到好了……一切都没了。”

耳畔风声徐徐,裴韫远眺夜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逝者已矣,生者更应该带着他们的记忆好好活下去……”宁颂仰头看着槐花纷纷,“有时候,我们的存在,就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身边的裴韫长久地沉默。

“简良的老家里,是不是还有人?”

裴韫:“有,他家里还剩一个母亲。简良死后我去过他老家几次,老人家身体不太好,可心思却很敏锐,看我只身前来,便察觉到了什么。我当时扯了慌,可老人家怎么都不信。”

裴韫沉默了一会儿。

宁颂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我最后去简良老家的时候,是五月末。老人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求我一句真话。”

宁颂一怔,心中免不了哀戚。眼中似是浮现了形容枯槁的妇人躺在床上,圆睁着眼看着灼眼的日光,盼着一个不归人的场景。

一愣神的瞬间,耳畔裴韫声音喑哑:“我那时也是这么回答的——简良为我朝盛世捐躯,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老人家泪眼朦胧,躺在我的怀里去了……我替简良给他娘办了身后事,可惜啊,不能让母子两个挨在一起。”

话说完,裴韫的头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最后,他轻轻靠在树干上,槐花落怀,香味扑鼻却驱不散满腹悲恸。

月圆时节最伤人。

家家户户团圆,却总有人彻夜难眠。

宁颂一向不会安慰人,她张了张口,最后却只能伸出手拍了拍裴韫的肩,后者缓缓凝视着宁颂,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了。

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冷言冷语。

两个踽踽独行的人在中秋之夜相互依偎,此间此情,竟然长久以来的隔阂渐渐随风而逝。

蓦然,宁颂脑中轰鸣一瞬,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她回想起裴韫方才所说的话,他五月末的时候安葬了简良的母亲,六月初两个人在崔府君生日当日追捕卢荣,那时宁颂听到裴韫说自己囊中羞涩,她以为是玩笑话来着。

她确认道:“所以……你的积蓄,是用来接济和安葬简良母亲了吗?”

裴韫不知宁颂怎么联想到了这处,他不会主动和别人提起自己私下所做的事,可当别人问起时,也不会故作扭捏清高,遮掩什么。

“是啊,我不做,也不会有别人去做了。我能做的就那么多,希望简良在天之灵能有所慰藉。”

宁颂一时未语,脸上有些复杂,有些刻板偏见在心里渐渐消失,她好似重新认识了裴韫一遍。

“从前是我狭隘了。不是有一句话吗?”宁颂认真地盯着他,“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裴韫一怔,旋即轻笑一声,似是释然。

“我竟不成想,有朝一日能听到你如此夸赞。”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值得夸赞。”

裴韫耳根子有些灼热。

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毫不掩饰的夸赞,而且被宁颂用这样澄澈的眼神盯着,望之见底。提剑之人罕见地没有半分戾气,有的只是稚子赤诚。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明月夜,她横剑而来,二人切磋一场下来,竟是旗鼓相当。裴韫那时望着宁颂负剑而立的身影,肺腑火灼,有股相见恨晚的感觉。

如此看来,好似也不晚。

相识即不晚。

裴韫有些想念起酒来,想起院子里矮几上似乎有酒壶,他厚颜无耻地支使道:“帮我取酒来吧?”

宁颂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拍拍灰站起了身,往院子里走去了。

走出去几步远,宁颂停了下来,下意识回过头。

裴韫只身坐在那里。

明月夜,火树琪花。

作者有话要说: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出自[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出自[南北朝]鲍照《拟行路难·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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