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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裙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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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满了朱雀大街。

暴.乱的罪犯身负镣铐无法与携带武器的禁军和镇安府相抗争,可是那一声凄厉响彻云霄的呼喊一出,逃窜的人堆中突然有许多人冲破了沿路镇安府队士的阻拦。

刹那间,身穿粗褐麻衣的“百姓”手持刀剑,满眼冷冽杀气,挥刀而落逢官兵便砍。禁军和镇安府队士猝不及防,当即数人血溅当场,睁目而死。

“反了!造反了!”

潜藏在人群中的广贤军,发动了自毁式的冲击。

他们根本不顾这场动乱会以什么后果收场,仿佛只是泄愤一样逢异便砍,更有甚者屠伤百姓,朱雀大街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动乱方停。

当日长安禁严,官兵整整清洗了一个时辰,街巷上的血水方稀释至颜色浅淡。

·

宁颂是被文鸿盛背回镇安府的。

她背中一刀,汩汩不断流出的血洇透了一身官服,宁颂倒在文鸿盛的背上气若游丝,疾步奔跑的文鸿盛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宁颂的名字。

宽厚的背,文鸿盛将她从小背到大。

半大的孩童第一次去镇安府串门开始,穿着队士服的明朗少年蹲下身子抱起小豆丁般的宁颂,逗着她奶声奶气叫了一句“哥哥”。

自此以后,阿盛哥带她上树掏鸟、挥着木剑训练、走街串巷买诸多小玩意……

现在,这个背却不似儿时那般伟岸了。

“阿盛哥……”

文鸿盛满声惊慌,回应着她虚弱的呼唤:“阿颂!哥哥在!别睡,阿盛哥带你回家!”

宁颂竭力保持着清醒,后背的伤口痛到麻木,她力气一点点流逝,却仍叫自己保持着清醒。

只是她注意到,阿盛哥也受伤了。

“阿盛哥……你的手臂,在流血啊……”她带着一丝哭腔,“你快放下我……”

“我不痛,阿颂痛吗?可不许哭鼻子啊……否则你嫂嫂该骂我了……”

动乱中,文鸿盛不知被哪个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上。宁颂垂眸看着文鸿盛殷红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可却如蚊蝇瘙痒般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伤到了筋骨,阿盛哥以后怎么提剑?

宁颂不敢想下去。

剧痛袭来,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漆黑吞噬了她。

*

裴韫第一次在鬼见愁宋士的脸上看到了惊慌。

抬进镇安府的伤残队士一批又一批,与伤者相对的空地堆成了尸山,冲天的血腥萦绕不散。

朱雀大街上的动乱裴韫早有耳闻,他即刻向宁严申请带队接应伤者回府,宁严彼时调动府内人手安顿伤者,闻声一瞬眼皮一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裴韫从颁政坊到朱雀大街,来回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时他正带着队伍出门而去,刚走到巷子中,却看到远远跑来一个惊慌的人影。

文鸿盛满脸泪痕,背上背着宁颂。

熹微日光中,他看到了宁颂苍白的脸,还有垂在文鸿盛身体两侧的手臂。

耳中轰鸣一声,裴韫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裴韫!裴韫!救命啊,救救阿颂!!”万籁俱寂时,文鸿盛这么喊着。

裴韫几乎是想也没想,几步冲上前去,他伸出手握住宁颂的手,发现她手掌仍然温热时,剧痛刹那间凝滞在心中。

“她——”裴韫唇瓣翕动,他竭力遏制住指尖的颤抖,垂眸却看到了文鸿盛的右手臂一直在流血。

“疯子,快把宁颂放到我背上!”说完,他忙蹲下身,裴韫带着的队士七手八脚来帮忙。

裴韫的背上是少年人清瘦的身体,像是一片翩跹无所依的秋叶般,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们几个继续去朱雀大街帮忙!你带着文总旗去包扎!”裴韫命令道,而后手臂一颠,让宁颂在自己的背上待得稳了一些。

回到府内的一刹,他和鬼见愁迎面相撞。

鬼见愁宋士呼吸一滞,裴韫第一次见到人的脸上会露出如此恐惧的神情,仿佛只身面对千军万马而无半分希望,余生茫茫只剩哀恸。

裴韫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背着宁颂从他身边疾步而过,而后匆匆丢下一句:“别忙着哭丧,人没死,快叫军医到宁颂房里。”

·

裴韫在廊上踱步。

今日死伤太多,军医明显忙不过来,便是只有包扎经验的婉娘和王婆都被叫去了处理伤口,宋士忙前忙后,最后咬牙说着:“我去找军医来。”

裴韫伸手拽住了宋士。

“军医?你也看到了军医有多忙,镇安府那么多队士都受了伤,你要已经昏迷的宁颂等多久?!”

裴韫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宋士说话过。

他入府以来,唯惧眼前这个鬼见愁。

可人命关天的时刻,裴韫想着宁颂那气若游丝的脸,不知从哪迸发出的底气,将宋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宋士踟蹰了片刻,耳畔裴韫凌厉话语未停:“我需要十灰散金疮药。”

闻声,宋士表情霎时冷凝:“你会包扎?”

无需多言,裴韫肯定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可他急切的救人模样并没有换来宋士的应允,鬼见愁脸色霜白。

“你会包扎就去自己找军医,把人换下来然后叫军医来。”

裴韫拳头紧了紧,怒极反笑:“我与宁颂情同手足,我找到军医,一去一回你知道会耽误多久吗?你单薄如纸的师弟挺得过吗?”

宋士闭目肩膀耸动,裴韫看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裴韫本以为自己会招致一顿痛骂,可宋士再度睁眼时,眼底灼烧的火焰渐渐褪去,虽还有惊忧,但已经快速冷静了下来。

宋士没有出声。

他只是静静看着裴韫,余光却还是禁不住瞥向室内,最后再次落在裴韫的身上时,后者火烧眉毛。

“你到底有什么顾虑的?我难道会趁宁颂无法反抗的时候,一刀结果了她吗?!”

说罢,手臂一抬,其上青筋绷起。裴韫烦得极了,解开腕甲随手一丢,地板被砸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响。

他干脆扯开领口,胸膛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一路纵横蜿蜒,最后是火烙般的伤痕,截住了紫蛇般的伤。

裴韫给宋士看:“几年前我被歹人所伤,迫不得已火烙止血。若是当时我的血再流得多一点,我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他又上前一步,扯住了鬼见愁的领子,后者满面霜寒,迎着裴韫急促和怒气:“她房里有金疮药,我可以先为她敷药止血,再等军医来也不迟!你是宁颂的师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顾虑,难道还能有她的命重要吗?”

一句怒吼,像是海浪一般迎头拍来。

宋士的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他最终冷冷吐出两个字,如若妥协一般:“放手。”

裴韫松开了手。

宋士侧身让开一步,冷冽的声音响在深秋的白日里:“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否则,我一定会叫你去见阎王。”

说完,冷冽的眸斜睨而来。

裴韫推门的手一滞,耳畔回想着鬼见愁方才的言语,眼中点点惊愕浮现,他抿了一下唇,心里只当鬼见愁急疯了在说胡话,根本没想他说的保密是怎么回事。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浓稠血腥气。

裴韫看到了倒在床上的宁颂,她背上的伤口被人隔着衣料草草撒了些十灰散,现在那粉末已经和粘稠的血液混在了一起,当真是一个惨不忍睹。

嘴里当即不耐烦的一声:“啧,都怎么救人的,这不是活活等死么。”

他记得宁颂放药匣的位置,当即动作不停将药匣翻了出来,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白色的瓷瓶。

上次宁颂手臂受伤时,他亲自送过来的,当时就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帮宁颂包扎了手臂,还差点和她吵了一架。

裴韫从靴子中拔出匕首,而后将刃放在烛火上烧了一个来回,压下心里的躁火,郑重其事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我要动手了。”

窗棂上,宋士的影子微微动了动。

刃落,划开了宁颂背上的衣服,一层一层,本以为最终映入眼中的会是少年人初长成的皮肉。

——可没有。

竟是两臂宽的白绸包裹着的背脊。

白绸切口整齐,刀伤从左上贯穿至右下。白绸的切口和伤口的血肉整个粘连在了一起,一片血腥模糊。

裴韫悬刀欲落的手突然一抖,眼前亦是一个虚晃,方才被他不放在心上的鬼见愁之言突然清晰了起来。

于是,裴韫分出了半分心神,情不自禁垂眸落在了宁颂的侧脸上。

当即,呼吸一沉。

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

白皙如玉的少年,长睫紧闭。

他越看越像个姑娘。

刹那间,多日来的不解与疑惑,一瞬间拨云见日,饶是他猜想了种种,却也没想到多日前自己试探的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竟是如此……”

裴韫心神一乱,连日来点点滴滴不受控的一股脑冲入到了脑海,他以为的英气少年此刻奄奄一息倒在自己的面前,白绸被血洇红一片,和皮肉粘连着。

想要分开,谈何容易。

裴韫摇了摇脑袋,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将乱糟糟的念头全都甩出去。

“这么大一个把柄就送到我手里来了……宁颂,你伪装得真好啊……”裴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须臾,不大的室内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狂跳如鼓擂的心脏咚咚咚疯狂跃动个不停,像是存心和他作对一般,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反倒叫裴韫生出了一丝惧怕。

连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如今这一条人命就在自己的手中。这样深的伤口,若是救助不及时……

裴韫暗暗咬紧牙关,一双平稳的手一点点将白绸和伤口分离开来,似是没有生气的宁颂突然一声痛吟,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

刹那,裴韫停了一下,当即试着唤了宁颂一声。

没有回答。

哪怕从前遭遇足以毁灭生命的迎头巨浪时,裴韫也没有这般紧张害怕过。他稳住身心一点点清创,匕首尖刃被血模糊得再无半分雪亮,殷红浸满了血的细布在地上堆了一团又一团……

千金难换且是师门秘不外传的金疮药,像是不要钱一般洒在了宁颂的伤口上。

裴韫又取出细布,伸手准备帮宁颂包扎起来时,触及到她肌肤的指尖像是碰到了火焰般,猛地缩回。

这一刻,松了一口气的裴韫浑身骤然紧绷着,他猛地回神意识到。

持剑保家卫国的明媚郎君。

其实是梳云掠月的裙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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